玉琢欣喜万分地随着侍卫到了梁珩书房,梁珩还在处理公事,一直到傍晚时分才过来,他进书房时,玉琢已经备下一桌酒菜,也重新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还涂了胭脂,上了妆,显得娇艳万分。
她见到梁珩时,立刻起身相迎,“殿下”两个字刚说出口,她就红了眼眶,哽咽起来。
梁珩却丝毫也不怜香惜玉,他只是施施然坐于桌前,道:“你想和孤道别?”
玉琢点头:“此次离开太子府,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了。”
梁珩默了默,他拿出那张凌妃染血的帕子,放于桌上:“母妃临死之前,曾经让孤好好照料你,你且放心,你去了庄子后,吃穿用度,一切如常。”
玉琢忽道:“殿下容不下我,是因为云七娘吗?不,应该说,是因为萧宝姝吗?”
梁珩却不吃惊:“你都知道了。”
太子府里今日发生的一场闹剧,又哪里逃得过梁珩眼睛,他稍一琢磨,就知道萧宝姝在玉琢耳边说了什么话了,玉琢只道:“殿下真的认为云七娘就是萧宝姝?殿下真的相信世上会有借尸还魂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梁珩道:“她身上有太多和宝姝相似的地方,由不得孤不信。”
玉琢只是摇头笑:“到底是由不得殿下相信,还是殿下无法忘怀萧宝姝,逼自己相信云七娘就是萧宝姝呢?”
梁珩脸色一变,玉琢道:“这六年,殿下从未忘怀过萧宝姝,甚至在睡梦中,都喊着萧宝姝的名字,殿下早就后悔了,不是吗?”
梁珩不语,玉琢苦笑道:“殿下曾经说要对萧宝姝杀人诛心,如今看来,杀了萧宝姝,倒是诛了殿下的心。”
梁珩打断她:“不要说了。”
“我偏要说。”玉琢激动起来:“殿下对萧宝姝纵情至斯,甚至相信什么借尸还魂的鬼话,相信云七娘就是萧宝姝,相信萧宝姝并没有死,您还是那个冷静自持,步步为营的太子殿下吗?明明大梁江山,唾手可得,万人之上,一步之遥,却为了萧宝姝,为了那个已经死了六年的萧氏女,屡次放纵,您难道忘了您的太子之位,是姑姑用她的命换来的吗?”
“不要再提母妃!”
“为何不能提?”玉琢咄咄逼人,她拿起那条染血的丝帕:“殿下您看,这丝帕上的鲜血,是姑姑临死之前留下的,姑姑是被萧清远活活逼死的,而她的儿子,如今却为了萧清远的孙女,蔽明塞聪,还将一个舞姬说成是萧宝姝还魂而来,甚至让府中人称她为娘娘,丝毫不顾若传到圣上耳中,会掀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他为萧清远孙女疯魔至此,他还配得上您用命换来的太子之位吗?”
她字字泣血,梁珩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从玉琢手中夺过帕子,细细看了起来,正当玉琢心中欣喜,以为梁珩像六年前那样,一看到帕子,就被她说动,未料到梁珩却拿着帕子,放在火烛之上,烧了起来。
玉琢大惊,她蓦然站起:“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丝帕沾上火烛,瞬间燃成灰烬,梁珩木然看着丝帕灰烬掉落桌上,他一字一句道:“母妃的仇,孤已经报了,萧宝姝,孤也绝不会放手,你好好去庄子里,若再胡言乱语,休怪孤不念兄妹之情。”
玉琢见丝帕成灰,她面如死灰,姑姑最珍贵的遗物,梁珩就这样烧了?
他果然疯了!
他果然为萧宝姝疯了!
玉琢咬牙,她道:“既然殿下心意已决,玉琢也不敢多言了,从今之后,玉琢自请幽禁,永不踏出田庄一步。”
说完之后,她终于恸哭起来,她哭的哀切,梁珩却面色未变,玉琢看着梁珩反应,心肠一点一滴冷了下来,她抹了把眼泪,倒了杯酒:“殿下,此次恐是永别,这杯离别酒,请殿下务必喝下。”
第105章
书房内, 窗户半开,桌上丝帕的灰烬被微风吹起,梁珩眨了眨眼睛, 灰似乎被吹到眼睛里去,让他眼睛干涩难受。
他低下头,揉了下眼睛,玉琢仍然在抽泣着举着酒杯,梁珩忽然间, 想起第一次见玉琢时的情景。
他第一次见玉琢, 是母妃牵着她,母妃一边拭着泪, 一边将玉琢的手交到他手中:“珩儿, 她叫玉琢,是你的表妹,你以后, 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那时的玉琢,面黄肌瘦, 衣衫褴褛, 眉宇间都是惊惶不安, 许是受苦久了,她对母妃和自己都有一份刻意的逢迎和小心翼翼,他并不十分喜欢和这个表妹玩耍,大概母妃也看出来了, 她郑重其事的告诉他,玉琢是她哥哥的女儿, 是她母族最亲的亲人, 让他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 一定要护佑玉琢平安,否则,她死也不会瞑目。
梁珩闭着眼,母妃临终之时,也将玉琢的手放于他手上:“珩儿,从此以后,玉琢,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拂她啊……”
母妃的话,言犹在耳,梁珩睁开眼,他接过玉琢手上端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玉琢眼中泛着泪花:“殿下,谢谢您。”
梁珩放下酒杯,淡淡道:“这下,你可以安心去庄子里了吧。”
玉琢答非所问,她只是道:“自从回到京城,玉琢此生,便是为殿下而活,玉琢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殿下。”
梁珩默然:“你对我的心思,我也知晓,只是,你不该伤了宝姝。”
玉琢却只是喃喃道:“玉琢只是希望殿下能回到以前那个杀伐果敢的殿下,殿下是人中之龙,不应该被尘世情缘羁绊,更何况,这情缘,并不属于殿下。”
梁珩觉得有些奇怪:“玉琢,你在说什么?”
玉琢眸中划过一丝慌张:“玉琢一切都是为了殿下,请殿下不要怪玉琢……”
梁珩更觉不好,他忽觉昏昏沉沉,眼前愈发漆黑:“你……你在酒里下了药?”
玉琢害怕地站起,后退两步:“殿下,云七娘不能留,玉琢会为您除掉她的。”
“你敢!”梁珩咬牙切齿。
“为了殿下,我什么都敢。”玉琢虽然害怕,但仍然坚定道。
“你……”梁珩想硬撑着身子站起,但他却身体沉重到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几番挣扎后,他终于趴在桌上,沉睡了过去,玉琢这才小心翼翼近他身前,从他指间取下玉扳指,然后她出去掩门,镇定自若地对守卫道:“殿下喝醉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心想殿下之前说要送玉琢姑娘去庄子,如今是送还是不送?还是说,殿下心软了,不想送玉琢姑娘去幽禁了?
玉琢装作不知道他们心里嘀咕,她说道:“殿下醉前,留下口谕,即刻诛杀云七娘!”
天空中惊雷闪过,一场秋雨,瓢泼而下。
电闪雷鸣中,几个侍卫惊若木鸡,殿下对云七娘的回护,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怎么又要诛杀云七娘了?这口谕,到底是真是假?
玉琢冷笑,她举起手上玉扳指:“你们都认得这个扳指吧?”
“认……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