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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节(1 / 2)

他挥开她,跑了出去。德高望重的元禅大师像个莽撞的孩子,方寸大乱。

一直到半个月后,叶善闯进了他闭关的石室。

他内心的苦痛煎熬尚不能解脱,她神色自若的过来说,“小和尚,你别只顾着你自己啊!好歹我生养了你一番,你得给我尽孝,养老送终!”

元禅一口堵在心口的血喷了出去。

没死,是他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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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俩的关系在她的铁齿铜牙下已证据确凿。

不管他多大岁数,她看上去才几岁,他都必须侍奉她左右,尽责尽孝,因为她是那样的蛮不讲理,理所当然。即便他已是一位超脱世俗,舍弃尘缘羁绊的出家人。他求她放过自己,想祸祸谁祸祸谁去,只要别来找她。她不以为然道:“要是出家人不方便尽孝,那你就还俗嘛,你又不是没还俗过。”

这一句话扎了他心窝子,几乎惹毛他。

可一想到二人间尴尬的关系,他忽然就理解她了。他不再怪她。

原来她不是将他当成一个孩子,而是他就是她的孩子!

叶善给元禅当了半年的娘,元禅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瘦下去,倒不是她这个老太婆有多么难缠刻薄。相反,她现在自觉当了长辈,反比先前温和了许多,没总是故意找他麻烦,给他气受。他的眉头总不得舒展,无人的时候常唉声叹气。

终于,他病倒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曾深爱过自己的娘。

外头请的大夫,宫里的御医也来瞧了,都摇头叹气说活不长了。

无人的时候,叶善站在他床头也跟着叹气,“我生生世世都在寻找能伴我永生之人。最后发现,只有我自己。”

元禅挣扎着不让自己昏迷,说:“你看我都快死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如此特殊?我明明是你的儿子,怎么和你不一样?”

谁知叶善静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小和尚,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是你亲娘,你是我捡的啊!我捡的你呀!”

“我怎么可能会生孩子呀,你傻不傻啊!”

元禅的眼睛差点凸出来,呼吸急促了几下,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不久,他的病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太医来看过,说是那口血吐的好,淤血吐出,心气顺了,人自然就好了。

元禅好了后,开始大吃大喝,瘦下去的肉很快丰满起来,及至长成了一个憨憨壮壮的胖和尚。

他不理叶善,他信了她的邪,生了她的气!

叶善说:“养母也是娘啊,我不管,你还是得尽孝,奉养老人!”

元禅不理她的胡搅蛮缠,他决心跟她划清界限。自他想开后,他过去的十四年一直过的很平静。他恳请她去别处,他一定会为她祷告,诚心祝愿她余生安康。

他的态度是那样的决绝。

她看出来了,她说:“好吧,那这次你不要再救下我了。”

他不安,追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你以为我是无缘无故掉进地穴的?不,这一世我活够了,我想死了。我都快化成枯骨了,你为什么又要来救我?”不是的,她从没想过要死,她害怕死亡,尤其是这样孤独的痛苦的死去。她是看到有樵夫掉了下去出手相救。为什么相救,并不是出于善心,有时候就是一个念头。她救下了他们,让他们顺着藤绳往上爬。他们是那样的哭求,她可以徒手穿过巨蟒的七寸,由她殿后是最好的选择。她没有异议。

他们爬了上去,割断了藤绳。

他们说,在这深山老林中怎么可能有美貌的少女,她一定是山林的精怪,故意设下陷阱害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后同他们一起回村子,吃掉小孩和女人的心脏。

她一定是妖怪,从来没见过有这样通天彻地本事的人。

她是那样的害怕孤独,却要让她如此凄凉的死掉,她的指甲崩裂,抠出了鲜血,磨坏了肉皮,露出了骨头。石壁是那样的滑,雨水浸透了她的身子,她闻到了腐烂的味道,她整日整夜的哭。她可以死,但她想在花香满地的地方,身上盖一层薄薄的土。她不要死在这种地方,她的记忆告诉她,如果她死在这里,她也将会在这里复生。没人会来这种地方,没人会救她。她将不断重复这段经历,绝望腐烂死去。

她害怕,害怕的浑身颤抖。恐惧让她心生恶意,她恶狠狠的想,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她一定先顾着自己,其他人随他生死都不关她的事!

她每一世的生命大概有六七十年,没有童年中年老年,她永远都是一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在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她会急速老去、死亡。正常的死亡没有痛苦,意外会让她备受煎熬。

按理,她也该和元禅一样,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了,或许再过几年她也会死去。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在地穴缓慢死亡时被救回,她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清醒过来的她感觉到了新生的力量,这次重生的时间非常的短,让人惊喜的是她完全继承了上一世的记忆。她不再感到迷茫,不需要花时间去学习适应,她有认识的熟人,熟悉的环境,她感到非常开心。

她磨蹭到房门口,打开门。

元禅叫住她:“你要是不嫌弃,就住下吧。”

“只有一条,不能叫其他人看见了。”

“不然,我,我说不清。”

想留下她吗?想。

他曾立誓,忠诚于她,属于她,追随她的心从未变过。

岁月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包括闭嘴。

她迅速后撤,啪一声关上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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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禅借口静心参禅,意欲将方丈之位让出去,无人敢受,寺内僧人又齐劝他。为了大善寺,他不得不仍挂着方丈的虚名,只是将职责都分了出去。又将静室迁到了大善寺偏僻的后山峰。叶善虽说住了下来,却仍是喜欢外出,短则半日,长则小半个月。她喜欢尘世的热闹,会将她看到的各种有趣的见闻说来给他听。

二人相伴,还是和以前一样会拌嘴。元禅年轻的时候会认为作为老人应当如何如何,若是和年轻女子有牵扯一定是为老不尊。等他到了这个岁数,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虽老心未老。和她在一起,他总会忘记自己的年纪,他有时候恍惚的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可他的皮肤已长了褶皱,面上也长了黄褐斑,他笑眯眯的看她,假装像看待一个孙女那般慈祥柔和。

二人又相伴了十年,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也终于理解她的孤独。他开始非常注重健康,一日三餐都粗细搭配讲究均衡,勤于锻炼,规律生活。他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至少不能死在她前头。他许诺,这一世定不会让她死的寂寞。

修塔原本只是因为一个玩笑。叶善听说书的说了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不无感慨道:“小和尚,我应该也给你修一座房子,你这么乖,又不喜欢外出,修一座大房子,将外头的好玩意都拿回来给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