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下午开张,一直到晚上亥时歇业,现在这个点,只有伙计在忙碌。一行人从侧门直接进了后院。
后院正中放了个关牲口的铁笼子,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像是一件死物。
叶善脚步停了停。
正面一间屋两扇门大开,一名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男人正凶神恶煞的端坐在里头,瞧着姿势有些僵硬,面前搁一张四方桌,整整好对着门口。叶善看过来时,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匆促间调整了面部表情,勉强露出一个笑,只是他长得太吓人,笑容就显得颇为扭曲了,宛如钟馗恶鬼。
叶善进门,直接了当:“那东西欠了你两百两?”
连个虚张声势的时间都不给,大马金愣了下,心里还在纠结该怎么表演“既凶狠又不会吓到人”,迟疑了下,声音紧绷:“是啊!”
叶善也不说话,扯下挂在腰间的荷包。
那荷包金线绣成,做工精良。内室,顾诚顺着她的动作看清那荷包,回头就瞪了何不忆一眼。
于此同时,荷包倒扣,有金叶子,金锭子,金灿灿闪瞎人眼。
大马金呆了。
何不忆压低声音:“你瞪我干什么?你看清楚了,那是你的钱袋子!金子也是你给的!”
顾诚:“局是你设的。为什么只欠两百两?”
没错,这损招是何不忆出的!照着顾诚的想法,不用这般周折,当晚就将人掳走,他还能害了她不成?
何不忆有理有据,要想让女人心甘情愿,必须让她认清夫家的真面目。女人心死了,才能开启一段新生活。至于为什么只欠了两百两?那当然是他结合了当地百姓的生活消费水平啊。就这两百两,都够刘宗孝扒层皮死十回了。再多就假了啊!
只是千算万算,棋差一招啊!
大马金抓了抓脑门,频频回头,里头的爷可是说了,只要这小女子,银子不银子什么的,就是个借口。
他不说话,叶善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只看得大马金冷汗都出来了。
屋后传来几道敲击声,大马金仿似活过来般,冷笑一声:“你丈夫刘宗孝已经将你卖给我,我不要银子只要你!”
……
长久的沉默。
呼,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没有人说话。
这场面就非常尴尬了。
大马金经营赌坊,见惯了卖田卖屋卖媳妇卖儿女的赌徒,哪回他处理这种事不是哭喊连天,咒骂不止。应对这种事他驾轻就熟,人嘛,刚开始肯定接受不了,哭几场闹几场,也就渐渐接受了。
“你丈夫刘宗孝已经把你卖了!”大马金气力不足的重复道,好让她尽快接受这个事实。
叶善:“他卖了我?”水灵灵的人儿,黑黝黝的眼珠子,干净剔透的让人不忍伤害。
大马金:“是啊。”
叶善不懂就问:“夫妻之间可以互相卖的吗?”
大马金:“啊?”
室内,何不忆:啊啊啊,什么绝世小可爱。天真可爱,不谙世事,合该建金屋,藏之。
大马金:“啊!当然不可以!只有男人能卖女人,女人不能卖男人。”
“哦,”叶善:“为什么呢?”
大马金抓耳挠腮,忽然道:“因为你是嫁入他们家,你这辈子都是他们家人了,按照老祖宗的话说,你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所以,你丈夫能卖你。”
顾诚皱了皱眉,这句话他听着非常不顺耳。
叶善:“这样啊。”偏她还温温柔柔的,一点惊怒害怕的样子都没。
大马金觉得吧,这女孩子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从过往经验来说,但凡赌徒家属从第一眼见着他情绪都很激动,不哭也得跪,只有她俏生生的站在那,波澜不惊的样子,还跟他聊起来了。
“那他为什么要卖我呢?”叶善又问。
还没完没了了!这小娘子怕是缺心眼吧?
他!大马金!顺平镇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人称丧门星!随便往哪一站能叫小儿止哭。大姑娘小媳妇见着他比瞧见鬼躲得还快。为了维持自己凶神恶煞的形象。大马金拒绝回答。只板着脸,一抬手道:“将刘宗孝带上来!”又恶狠狠道:“有什么你自己问他!”
刘宗孝一晚上没吃东西,身体虚弱,被两名打手拖了上来。
进了屋,就跪了。
叶善不偏不倚受了这一跪。
“哥哥,”叶善这一声喊,不可谓不甜。
听得顾诚跟着一动,何不忆偏头看他:“你干吗?”
顾诚:“闭嘴!”
“哥哥,”叶善弯下腰,掐住他的下巴,少卿,短促的笑了下:“真的是你呢!”很是欢喜的样子。
“他们说,你把我卖了抵债是真的吗?”她背对着人,又低着头,没人看到她空白的表情,只听到她的语调是任何男人都嫉妒到眼红的温柔。
刘宗孝浑浑噩噩,下巴传来得疼痛让他清醒了些,鼻尖一股好闻的冷香,然而眼前的少女却让他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