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摘月上前勾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侧,语气颇为娇憨:“难道母后只顾着自己快乐,不管我们不成?”
董灵鹫道:“那你带你哥去厨房帮忙吧。”
孟摘月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己从没进过厨房的手,话语一噎,又转头看了看她哥哥,道:“什么尊贵的菜,要本宫和皇兄亲自去做?”
董灵鹫道:“我喜欢清静,这里人手不多,你们要来吃饭,恐怕厨娘忙不过来,自然要小姐和公子亲自去咯?”
孟摘月咽了咽口水,转头看着她哥。孟诚贵为天子,都没见过厨房长什么样子,回给她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这对兄妹既然不会,那出身不低的王皇后自然也指望不上,平日里要吃什么,都是派遣宫人去吩咐一声,连灶台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孟摘月这么一合计,觉得他们要是去,这顿饭到天亮也吃不上了,便撒娇道:“母后——再雇两个人来嘛,郑大人怎么这样吝啬。”
董灵鹫道:“这叫勤俭持家。”
“反正您看他什么都好。”孟摘月道,“难不成他会下厨不成?”
要是别的,郑玉衡会的还不多,但问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起他自幼在郑府的处境,以及来了慈宁宫后钻研药膳之事,他年纪轻轻,还真的会洗手作羹汤。
“他会的不多。”董灵鹫笑眯眯地道,“百八十样菜品总还是会的。”
孟摘月闻言,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默默地起身,拉住她哥的手,两人窃窃私语道:“你怎么没带个厨子过来。”
孟诚:“我哪知道厨子还会不够?”
“以你我之能,八成帮不上忙。”孟摘月很是实际,“嫂子会否?”
“你既然是在闺中娇养长大的,你嫂子难道不是?”
两人正嘀嘀咕咕,愁眉不展的时候,见董灵鹫毫无动摇之色,便让王婉柔留下陪母后说话,兄妹俩硬着头皮去找厨房,到了地方,里头忙乱得沸反盈天,灶上已开了火,刚掀开盖帘,水蒸气呲得一声冒出来。
就在孟摘月呆呆看着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地许祥轻轻咳嗽一声,低语道:“让奴婢去帮忙吧,殿下从旁看一看,能跟娘娘交差就行了。”
孟摘月转头看他,她和孟诚都把这茬儿给忘了,此刻见他,便如同见到从天而降的神仙,赶紧道:“不不,你只需告诉我怎么做就是了,我又不笨,难道还学不会?”
……
董灵鹫把叽叽喳喳的两兄妹打发出去干活儿,屋子里便又安静了不少。王婉柔坐在一旁做针线,上头是董灵鹫绣了个头儿的锦鲤图,皇帝和公主都去下厨了,王婉柔不好意思闲着,所以找点事儿干。
王婉柔从旁捻线,静静陪着董灵鹫看书。但她已经看累了,就将书撂下,在小榻上换了个姿势,打开小轩窗向外眺了一眼,道:“似有下雨的征兆。”
王婉柔也跟着看了一眼,见外头新月被遮蔽,乌云密布,一颗星也不见:“是要有雨,还是小些好,要是下得大了,不免要在这叨扰一晚上,郑大人这院子刚修葺好,就让我们家给霸占了。”
“屋子倒不少,只是没人伺候,委屈你们亲力亲为。”董灵鹫道,“可在这里住一阵子,心中却比在宫中豁达疏阔,烦恼尽退,日夜无忧。”
随着她话语落下,便下起绵密的小雨,雨声淅沥地搭在芭蕉叶和千竿竹上,脆响不断。
董灵鹫不闭窗,反而依在窗前。夜雨飞溅起的清凉畅快气从外满溢进来,比起任何熏香都令人神智清楚。
她道:“皇后喜欢宫中吗?”
王婉柔沉思半晌,道:“儿臣……儿臣提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嫁给陛下,陛下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就是了。若他是村夫草莽,我是乡野村妇,就一同耕种养蚕,他是君王圣人,我是一朝皇后,就一同治理内外,安定社稷,儿臣没有想得太多。”
董灵鹫道:“你合该多为自己活着。”
王婉柔道:“这……”
“这不是我该对你说的话,我该教导你相夫教子,温柔贤惠。”董灵鹫微微一笑,道,“可惜我不想那么说,若是在从前,我的所思所想,和这盘天下的棋盘来比,根本就不重要……”
王婉柔仔细聆听,在潺潺雨声之间,她思索着问道:“那母后是更喜欢宫外吗?”
董灵鹫未答,转而道:“可叹你公公死得早,不然等到我想通的这一日,他就是天底下第一个要面对和离的皇帝了。”
王婉柔愣住,低下头不敢接这个话。
她不接,倒是有人听见。董灵鹫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从窗外响起,语调清润。
“那我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郑玉衡说着,戴着斗笠的身影立在窗前,隔着窗沿看向她道,“像我这种罪人,全天下的都指摘我,岂不令人伤心?这非得要檀娘亲我一下才能好了。”
他目光熠熠,修眉星眸,生得俊俏温雅,光是站在这儿,都让人觉得耳目一新,眼前都被涤荡清净了。董灵鹫看得越久,反倒越吃他这一套了,上下扫视他一眼,道:“你做什么去了?”
郑玉衡道:“你摆在外头的几盆兰草都要被雨打蔫儿了,你都不在意它们,这个家没有我可怎么办啊。”
董灵鹫道:“这个家要是没有你,又清净又平和,一点儿乱子都没有。”
郑玉衡把怀中最后一盆兰草抬起,放在窗前,摆在她眼皮底下,道:“你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啊。”
把他兰草放在董灵鹫的左手边,正好能隔住王婉柔投来的视线。只不过皇后自从他出声,就低头不言不语地做刺绣,实际上也没好意思多看。
兰草草叶繁密,向四周散开,叶脉上凝着未流下的雨珠。
董灵鹫瞥了一眼,以为他邀功,道:“你生气能怎么样,还能咬我一口?”
郑玉衡靠近过来,说着“我哪敢反抗呢,檀娘才是当家做主的……”话没说完,他突然猛地贴近,封住她的唇,在柔软唇瓣上咬了一口。
董灵鹫“嘶”了一声,攥住他的衣袖,眸光往儿媳那边扫了一眼,随后才轻声骂他:“小混账,该让人打一顿才行。”
郑玉衡又亲了亲她,黏糊糊软绵绵地说:“你不舍得的,我进屋给你穿手稿。”
他说得是把董灵鹫写得话本故事手稿,按照顺序章回,凿出小孔,然后用线给串起来,以防遗失。
“好,”董灵鹫道,“你来吧。”
两人说话的工夫,从厨房回来的孟诚跟孟摘月正在廊道上收伞,远远望见郑玉衡隔着窗说话。两人在灶台前头帮忙,帮得灰头土脸、怀疑人生,最后厨房将饭菜做得差不多了,装盘时,厨娘只留下许祥一个人,把他俩给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