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柔笑了几声,然后坐到两位长辈下首,将丽妃的话复述了一遍,询问母后可否。
董灵鹫正要说“你被她带偏了,净跟着韵儿胡闹。”,结果话没出口,一旁的慕雪华大感新奇,连忙道:“这个倒有趣儿,你看你婆母一旦不理朝政,就闷得只知看书,整天嘴里不是谈玄论道,就是法理治国,大跟我们脂粉堆玩不到一起了,刺绣厨艺她皆不精,如今做个点评人,只吃不做,倒还使得。”
董灵鹫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的话可真多。”
“阿弥陀佛,妾也失言了。”慕雪华胆子见长,先是告罪,随后又开玩笑,“谁敢当面说娘娘的不是呢?娘娘是个完人,诸天神佛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董灵鹫扶额叹气,道:“媛媛……”
慕雪华被叫了小字,知道长嫂为母,对方是半个长辈,一拿出长辈的架子来,她当即闭口,以扇掩面。
董灵鹫随后嘱咐皇后:“你身体不便,不要参与,哀家宫里的小厨房还算物事齐备,既然有这个心,就派人去叫一叫吧,只是天气不好,不要勉强她们来。”
王婉柔当即应下,又说:“疾风暴雨,下不了多久,不如等雨停再去唤。”
董灵鹫旋即颔首。
作者有话说:
剧情太密噎得慌,写几章过渡的日常润滑一下。
宫斗:似乎有,但好像又没有,不确定,我再看看。
娘娘从小被董太师当公子教养,所以虽然很会博戏(游戏技艺高手),但不会刺绣。
第112章
果然如王婉柔所言, 疾风骤雨不长,很快便转得淅沥微弱。
也是因为这样, 站在归元宫屋檐下望着天宫的小郑大人终于松口气, 掸了掸衣衫,从容地接过内侍递来的一把伞,往慈宁宫去。
上次亲密过后一别,郑玉衡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跟董灵鹫同榻而眠了……就算是见面, 也是为了她的身子, 那点时间光是给她把脉、看药方, 嘱咐崔灵等人还不够, 往往匆促, 来不及细细交谈。
小皇帝也是看得太紧,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无心的,但还是杜绝了郑玉衡半夜爬床的“无耻之举”, 让他每日在殿前司的下处安分入睡,可以说是已经渐渐变成天子殿前听命者的形状了……
唉。小郑大人幽然叹气。这日子, 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再没有檀娘摸,他可就要死掉了。到时候就算小皇帝把他从人堆里拎起来抖抖,他也决计再抖不出半个建议谏言来, 只得让孟诚另请高明了。
郑玉衡一路心中叹息,将自己的顶头上司小皇帝嘀嘀咕咕地数落了十成十, 脑子里又习惯性地蹿起前线的情况……六科里的奏表……几方势力的争斗制衡……这些事情此起彼伏地在他脑海中涌现, 有好多个夜晚,他都跟孟诚面对着面激情交流,对着这些事各抒己见, 然后大吵一架, 不欢而散……次日再彼此下个台阶, 如此往复。
小皇帝虽然是不耻下问的君主,但他哪怕是个仁君,也依旧是“君”,统治者天生的某种冷血流淌在他血脉中,有时候的想法残酷得超乎郑玉衡的预料,几乎能从他年轻的眉目中窥到那个杀伐果断的圣天子孟臻的影踪,而郑玉衡又继承到了董灵鹫的爱民之心,伤害性太大的决断,他很难说服自己接受。
所以两人才吵来吵去,最后再取中庸之道的。郑玉衡觉得自己就是个扳手,每次硬生生地把孟诚扳过来,主要是自己还不像檀娘那么有权威,几天就得把小皇帝惹毛一回。
唉。走到这里,郑玉衡再次叹气,心里默默地想,我还只有二十岁啊?按照这么个情况当差下去,他不到三十岁就得满头华发生。
……不过这样也好。小郑大人转念一想,忽然喜滋滋起来,跟檀娘一起长白头发,又不是什么坏事嘛,她长一根,我长一根,我们天生一对。
总之,在雨势转小,伞面上声音渐轻的时候,心思转了好几遍的郑玉衡终于到了慈宁宫。他轻车熟路,只靠刷脸就能进入,刚要去东暖阁换个衣服,把雨水的凉气去除干净,就见到在门口值守的蒋内人看了看里面,悄悄提着裙子过来。
“怎么了?”郑玉衡如有所感。
“您先别去,好多人呢。”蒋内人小声道。
“好多人?”郑玉衡又是一惊,心道她这儿以前十天半个月不来一个外人,就是大臣觐见也都在珠帘外奏事,如今怎么这样热闹起来,“都谁在?”
“皇后娘娘,丽妃,庄妃,襄嫔……”蒋内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郑玉衡一听,好家伙,有名有姓的嫔御都来了,最后,蒋内人总结道,“她们在里头陪着咱们娘娘用膳呢。”
“不是年不是节的,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吃饭?”郑玉衡有点懵,“太后娘娘还有这样的雅兴?”
蒋内人腼腆道:“是丽妃提议的,可热闹了,之后还要占花名儿玩,只是人不够,娘娘吩咐让两位女尚书也上去凑个人头。”
郑玉衡算了一下时辰,担心道:“她们这样闹腾,大概很是耗费精神,恐怕天黑都不能结束,娘娘精力有限,恐怕还得强撑。”
蒋内人看了他一会儿,她木讷鲁直,没有崔灵等人时而看破不说破的心思,便愣愣地直接道:“郑太医,你是怕她们闹完了,娘娘就要睡觉,没空理你了吗?”
郑玉衡一时语塞,满脸尴尬,半晌道:“……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就在两人对话时,一道女声忽而从身后插来,正是崔灵崔女医。
“哎呀,这话岂能说透,曼曼,你实在太不给郑太医面子啦。”
蒋曼曼愣了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郑玉衡转头看她,扫了一眼她手上似才包好的药包,便知道崔灵整日忙在侍药间,尽心尽力。
她偶然碰上,听了两句,走上前几步,跟郑玉衡道:“郑大人莫失望,我有一计。”
郑玉衡:“……怎么觉得你是有一陷阱。”
崔灵道:“怎么会呢?我讲给你听,你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她当着蒋内人面,将这事儿说得七七八八,然后审视郑玉衡几眼,道:“大人就是太高了,不然绝对出不了半点纰漏,就算是常来常往的皇后娘娘,也绝对看不出。”
郑玉衡却异常坚决:“不可能,就算我今天见不了娘娘,也绝对不可能如此行事——”
一刻钟后。
东暖阁外,崔灵将原本该其他小女使递送香茶的托案递给他,看着“异常坚决”的郑玉衡,夸赞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娘娘,有什么事是不能办的呢?”
郑玉衡面无表情,木着脸道:“镜子。”
崔灵赶紧将一面小铜镜递上。
镜中映出一张敷着一层粉的脸,这粉黛虽然没有到夸张的厚度,但也绝对算是浓妆矫饰了,将他原本俊秀的脸装饰成另一番模样,虽然细看还能辨别出很好的五官底子,但因为矫饰得太过,妆容“拙劣”,看上去就宛如宫里头的一位笨拙女使,没有半点轻灵文雅之本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