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李秋庭适时捧场。听上去是赞叹的话语,但语气四平八稳,如念书般毫无感情。燕月生一拂衣袖,棋盘落在桌上。李秋庭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手边便多了只棋盒,玉石棋子触手生凉,落在榧木上清脆有声。
“我给你十盘棋局的机会,每盘棋局让你七子,只要你能赢我一次,我立马拜你为师,不然,你就得拜我为师,”燕月生叩了叩棋盘,笃笃有声,“不准再提学琴的事,老老实实和我下棋。”
李秋庭对乐技本无甚执念,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只要燕月生肯教,他学什么都行。眼看燕月生起了熊熊斗志,李秋庭压了压嘴角,脸上却是不情愿的神情:“……好。”
婉宁公主院中琴声渐止,远远坐在墙头以箫应和的奎木狼放下手,冷不丁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他抬头看去,发现阁上燕月生对弈赢了李秋庭,正得意洋洋地将六皇子的脸搓圆捏扁成一只小鸭子。奎木狼从前见燕月生,总觉得她温良谦和的外表下藏了一颗奸诈狡猾的心,担心燕月生不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少君转世,如今见她兢兢业业守在李秋庭身边逗他开心(或者逗自己开心),倒是放心了些。
隐隐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奎木狼心头,但他并没有抓住。
燕月生从前监护过无数神君神女渡劫,然而他们通常不会有阴阳眼,不会察觉到燕月生的存在。眼下终于有了一个能动能跳能说话会回答问题的李秋庭,燕月生倒是开心了点。她尤其喜欢捏李秋庭的脸,尚未褪去婴儿肥的少年脸蛋捏起来软绵绵,像是一只冬日里挂上霜的红柿子。这只柿子被燕月生从十岁一直捏到十六岁的冬天。直到一日燕月生站在窗外看风景,李秋庭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燕月生心情不好伸手去捏他的脸,发现需要抬手去够之后才放弃。
“一转眼长得比我高了,好像也没过多少年,”燕月生顺势拍拍李秋庭的肩膀,“果然人族的孩子就是要长得快些。”
李秋庭一把抓住燕月生将要滑下去的手:“你想说你其实并不是人吗?”
从李秋庭第一次见到燕月生算起,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十年足够懵懂不知事的孩童长成腰细膀阔的少年,而燕月生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面容一点也没有改变,修士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燕月生进出皇城结界从无阻拦,李秋庭几乎要怀疑她是妖族了。
“谁规定天机阁弟子必须是人?”燕月生面不改色地抽回手,“你看你们的穆国师,你就能百分百确定他是人吗?”
李秋庭和燕月生相伴数年,对她祸水东引这一招已经很熟悉:“那你呢,燕月生?你是人吗?”
眼看李秋庭紧追不放,燕月生眼珠转向左下角:“当然。”
“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李秋庭已经知道了答案。已到了腊月,南齐皇城虽然不怎么下雪,但湿冷入骨。远远传来琴箫和鸣的曲声,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琴声,哀怨的意味却更加浓重了。不过也难怪,毕竟过了今年的冬天,婉宁公主就该嫁给三皇子李秋寒,成为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燕月生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