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笔忽然又动了,在沙盘上笔走如飞,一旁负责抄录的小道士誊抄不及。燕月生伸长脖子去看,瞥见纸上两三行潦草的字迹。
“叹尔幼成孤露,只因误伤真龙。人妖两道总难容,满腔意气成空。”
“桃花亭下初见,黑白城中相逢。前世恩仇恨未终,回首方知是梦。”
写到这里,乩笔便不再移动。李蒙收了笔,又焚了一道符送退仙人。自有小道士上来,将沙盘香炉诸物撤去。李道长拿起那张抄录的便条,交给了燕月生。
“这就是居士所求答案了。”
燕月生念了两遍,大概看出前两句是说她十五失去父母,如今被人妖二族一同追杀的现状,后面两句可半点看不明白。
“不知道长请的是哪位神仙?”
“请的是南斗星君,五云观主要供奉的几位神君之一。”
燕月生似懂非懂,接着追问:“我未能看懂这话中机锋,道长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李蒙笑着摇头:“此乃居士未来命运,哪里是我能够勘破的?只是就我想来,居士近来突逢剧变,以致为仇恨蒙蔽双眼迷了心性。后两句说‘前世恩仇’,应是指居士眼下的仇人,前世或许是居士所亏欠之人。”
“我,亏欠他?”燕月生匪夷所思,“这世间哪里有人敢亏欠他?”
姜佚君可是皇帝。世上只有亏欠别人的皇帝,断断没有被别人亏欠的皇帝。因为敢亏欠帝王的人,只有一个“死”字。无论什么恩怨纠缠,怎么也越不过生死。
“我说的不是眼下的亏欠,而是远到前生。”李蒙和声劝道,“前世恩怨今生了结,也是常有的事。你前世伤了他,他如今也负了你,前账一笔勾销。孩子,你如果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打乱,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去过另外一种不同的人生,何必执着于眼下的仇恨?”
“如果我前世负了他,他大可来找我算账,何必累及家人?”燕月生摇头,“我做不到,也不愿意做到。”
她想起困于天牢的那一日,身披白狐大氅的姜佚君就站在牢门之外,目光冰冷得好像在看杀父仇人。当时的燕月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并不去分析姜佚君的言外之意。如今回头再看,她好像明白了姜佚君的仇恨从何而来。
来自于她不了解,也不记得的“前世”。
“我不认为我有做过什么需要他灭门的亏心事。”燕月生将便条揉成一团,用力一搓,片片纸屑皆成粉末,如砂砾一般从指尖流泻,“自他出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要想让我放弃复仇,除非我死。”
少女语气森然,每一个字里都饱含杀意,涉世未深的小道士被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上的沙盘掉在地上,落了一地的白沙。意识到自己失控的燕月生抿了抿嘴,并不道歉,矍然转身就走。
小道士待要追上去送客,却被李蒙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