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苗苗谨遵陈岩的吩咐,只带了米花糖,并两道清淡小菜,并没有荤腥。黄老先生的失望情绪显而易见,陈苗苗笑道:“您老再养两日,待比试那天,定能吃到好东西。”
“那还要几日啊。”黄老先生嘀咕道,还是飞快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还是你的小菜做得好吃,别的总是没有这个味道。”
陈苗苗又拿出了米花糖:“这是那日说好的点心,吃完药来甜甜嘴。只是甜,不可多吃,一日就吃一块,否则吃不下饭了。”
黄老先生伸头看了一眼,见只有六块,有些不乐意。陈苗苗又笑道:“待饭堂开了,外头的凌云食肆会专门开一个外卖点心的窗口,到时候,您想吃什么,只管跟容与说一声,应有尽有。”说着,她站起身。
黄老先生这才开心起来:“对了,那比试就设在后头的操练场上,已经在搭灶台了。听闻也有好几个报名的,还有出名的酒楼来参加,怕不怕?”
陈苗苗笑道:“还没比呢,我这会儿紧张,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了,我这不是提着东西来给山长送礼了吗?”
黄老先生一怔,笑着虚点她道:“从没见过送礼的就给几块糕点的,你呀,就不怕他们说你走后门?”
“我这是学子家长来问问学子的学习情况,怕什么?”
黄老先生哈哈大笑:“你个小丫头,偏是捉狭。等着见山长的人可多,快去吧。”
陈苗苗只是痛快痛快嘴,并没有打算只给山长送两包米花糖去。前日她特意去了谢家请教了谢维。陈苗苗按照谢维的指点,奉上拜帖和礼,礼是收了,人果然是没见到。谢维去帮她打听了一番,得知山长这几日都谢绝了参赛者的来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陈苗苗也没有其他的渠道,横竖礼全了,其他的就听天由命了。
如今她只在路过山长院门口时站了片刻,见人来人往的也就没凑这个热闹了。她刚转身,就瞧见一个山羊胡子的夫子领着像是小厮模样的人大踏步地走来,守门的童子见了他忙行礼:“杨夫子,快里头请。”
这人好厉害的样子,一来就被请进去了。陈苗苗特意看了两眼,这才继续往前。
她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头往另一个院子走去。她前两日就在与孙广的交谈中,得知了江楚所居之院。听闻他就这几日回来,她才想着给他送点儿米花糖来。哪怕不为之前的事,就是孙广这回出手帮自己,她绝不相信没有他的授意。
她本打算将东西留下便走,但是正巧遇见两刻钟前先回来的孙广。瞧见陈苗苗,孙广热情地邀她进去坐坐。陈苗苗连番推辞,但是却敌不过孙广的那一句:“第一回 裱糊的画差不多好了,掌柜要不要看看。”
不同于黄老先生住处里又是荷花又是水池的风流巧思,江楚的院子里只有些常规的青松竹子,路是青石板路,路旁边也没有什么花坛,只是一层青草。陈苗苗进来的第一眼,脑海里就闪过三个字:样板房。
这个念头刚浮现,她的嘴角就勾了一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在她进入会客的花厅时,她这种感觉更强烈了。正中只挂着一副劝学的对联,画也没有,条案上只是一个青花的花瓶,还有一盆兰草,其他装饰俱无。这里倒不似他的居所,看上去更像是他的临时住处。不知道他的书房会是什么样?
孙广倒真不是托词,是真的拿来了第一天开始裱的几幅画。陈苗苗一看,果然是在收尾阶段。这样一裱糊,确实看着像那么回事了。七夕后就能挂出来了。陈苗苗道了谢,顺口问了一句:“孙公子这般手艺,定是为江大人裱了许多画。”
孙广忙摆手:“我倒是想,那也不敢,怕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不是我吹,京城里虽是有什么琴棋书画才子,但依我瞧,那书和画,都比不上头儿。前几年求画的人多,不过头儿不喜出头基本没应,这两年才少了。”
陈苗苗只见过江楚的话,却没见过他的字。若是能和画的水平相当,孙广这话的确是没夸大。江楚年纪轻轻的就身在官场,不光是身手不错,还有这等书画水平,实在让人费解:他到底是个文官还是武官?
画看过了,陈苗苗也就起身告辞了,将最后两包米花糖留了下来。面对孙广拍胸脯保证他一定亲手交到江楚手上,还殷勤地问陈苗苗要不要留下什么书信字条。陈苗苗婉言谢绝,出来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留什么字条,她这就是顺路来送点儿谢礼,倒显得好似他和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似的。
从碎石小径出来,绕过一个弯,经过山长院子旁边,就到大路上了。陈苗苗沿着路慢慢往外走,夜风徐徐,在过弯的时候,她耳后的滚烫便被吹散了。她刚加快了步伐,就瞧见前头的侧门处,两个人走了出来。
陈苗苗并没有瞧清他们模样,只见那两人出来后第一眼就是看向周围,陈苗苗忽然福至心灵,忙躲在了旁边的大树后。许是天色正暗,周围的树丛假山太多,那两人并没有瞧见她。只听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您就放心吧,既是大人的吩咐,我自当尽力。”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大人如此吩咐,也是为了书院好。晴空书院可是圣上亲自下旨办的书院,朝廷还专程拨了钱款,若是让那些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食肆进来开这饭堂,怎么向朝廷交待?尤其是那些吃坏过人被人闹过事的小食肆,可千万不能赢了比试,故而大人才会如此安排,只管照做便是。”
“大人高见啊。”两人的声音朝着这边来。
陈苗苗心里一凛,从树后绕到了另一条路上,加快了步伐,待两人走过来,她已经绕过了假山,并没有听见他们后续的话:“本也没指望一次能说服山长,但是若是你最后能成功,事成之后,大人定不会亏待杨夫子你。前日那摆件大人很是喜欢,之前的事就既往不咎了,若是这回成了,莫说这晴空书院,就算国子监,依杨夫子的才学,那也是不在话下啊。”
“烦请转告大人,我自当尽力。今日山长有些松动了,这两日我寻机会再说说,定能成事。”
星空仍旧璀璨,夜风依然徐徐,三三两两的学子们笑着闹着,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在这样的盛夏,陈苗苗却觉得浑身冷嗖嗖的,裹紧了衣裳,对跟她打招呼的学子们只是扯了扯嘴角,匆匆出了书院。
站在店门口,陈苗苗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而从宅子的大门进去了,还让守门的两人关好门。她回去后直奔厨房,提了水就回房沐浴去了。方才裹紧衣裳,回来才发现了出了一身汗,果然大夏天的不能作死,只是可惜了那两包米花糖。
酉正的时候陈岩回来店里,正想跟陈苗苗说今日顾明轩给他补课是在书院中完成的,转了一圈却发现陈苗苗不在。他直奔宅子第二进,瞧见石榴时忙问道:“姐姐在房里吗?”
“我两刻前回来的,那会儿姑娘说是有点儿累,先睡了。”石榴回答道,“这会儿估计是睡熟了吧。”
陈岩眉微微拧起:“怎么了?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榴仔细回想了一番,摇摇头:“只是在核对赠送米花糖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晚间姑娘去给黄老先生送了糖,许是太热累着了。”
陈岩看看那漆黑的房间,眉稍稍展开:师父应是不可能给姐姐气受的,兴许真是累着了吧。
第69章 蛋饺
院子里的声音逐渐远去, 紧接着又是一串脚步声,然后是林婶和石榴压低声音的交谈。不一会儿,只听房门吱呀一声, 许是林婶进屋去休息了。而陈苗苗寝室的外间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想是石榴也回房了。
外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虫鸣声。陈苗苗翻了个身。这会儿正是月初, 月亮虽只有一弯,但是仍旧有朦胧的月光洒下。屋内朦朦胧胧的, 根本看不清什么。陈苗苗只静静地看着帐子顶,许久,许久,都没有睡意。
刚跟黄老先生表达了对饭堂的势在必得,然后就听见了那一番话, 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脑袋空了。她费了那么多心思, 耐心等待了半年多的工夫,总算等来的机会, 难道,就这样白白地拱手让出去吗?
不,她不甘心!她绝不可能甘心。可是……她脑海里闪过某个身影时,立刻翻身向里, 侧脸贴着柔软的枕面, 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就像现在,她努力想要看清面前帐子上的花样, 可是没有光,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
认命是不可能认命的, 那就只有再想想办法。陈苗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尽人事听天命。哪怕只有微弱的可能,她都不想放弃。若是她用尽全力都没法达到,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就不信自己还能被饿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陈苗苗,打起精神来。不,不许精神,这会儿立刻、马上睡觉!
夜逐渐深了,弯月也被乌云挡住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夜幕中,一间破庙里面还透出火光。
江融立在门口看向外头,叹了口气,走回到火堆边:“这路赶得好好的,怎么就下起雨来了。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出城,就在县里寻个客栈住下,这会儿也不会被困在这破庙里面,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感觉晚间吃的饭全没了。”
穆天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一觉,明早就好了。就是恐怕等会儿雨下大了,路不好走。”
“就是啊。”江融又往外看了一眼,“后日就是七夕了,希望这雨也识时务一些,别扫兴。”
“七夕和你有什么关系?”江楚的声音响起。
江融转回头来:“怎么就没关系了。说不得哪家小娘子出来逛逛,我们就相遇了,戏上和话本上都是这样写的。”随即他又嗤了一声:“不过这些事情,你这种老古董肯定是不懂的。”
瞬间一叠散页被塞进了他的怀里,江楚头也不抬:“既然睡不着,这些你今晚全部按早晚顺序整理出来。”
江融登时哀嚎了起来。一旁的穆天和穆地默默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江融还是太年轻,若不是为了七夕,头儿怎么会连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