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禾一下子就明白了张放远的意思:“你是想把难民接过来,把土地分给他们耕种?”
张放远应声:“村子里一户人家田地少的不过十亩地,咱们一百亩的土地可以分给十户人家,但是这些难民绝大部分是不成户的,如此就可以接纳更多的难民。雇农并非是东家的仆役,东家是不用给他们缴纳赋税的,到时候秋收缴纳了一部分粮产给朝廷,剩下的九成粮食再做分成。”
许禾想了想,雇农的日子可不好过,比寻常的平头百姓日子要难多了,一年耕种的粮食先要缴纳给朝廷,还要缴纳给东家,一般剩下的粮产也只够一家人堪堪吃饱,这还是遇见良善的东家,要是遇见个吝啬的,吃不饱那是家常便饭。
也就是说雇农完全是借用地主的土地,帮地主打工讨口饭吃,是一种介于自由平头百姓和失了身契沦为奴隶之间的一种群体。
要不是走投无路,很多人都是不愿意做雇农的。
许禾不确定能不能招揽到这些难民做雇农,要是真能成的话,倒是一举两得了。
“也好,咱们尽快去办吧,开春雪停天气就暖和起来了,咱们的土地本来就是开荒的新地,收成肯定比不过乡亲们精耕细作的土地,为此还得多多翻施肥料,不能耽搁久了。”
张放远道:“我有了这主意就回来同你商量了,且先把土地的事情解决了再给瑞锦和小鲤哥儿寻合适的开蒙先生。”
第103章
张放远在临近城门处支了个小摊儿,又花了几文钱雇了两个跑腿去难民多的地方放消息,没在摊儿前待足一炷香的时间就有难民闻声而来,很快就团成了一堆。
“此处招收雇农,可不是布施,有意者留下前来排队报名,若是无意者自行散开不可扰乱秩序。”
张放远先前在武馆里请过人看仓库,觉得尤其好使,这次又在武馆里请了两个汉子,人就抱着膀子在摊位前一立,难民都不敢随意造次,只得畏畏缩缩的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张望。
“老爷,此处雇农是如何招揽的?”
到底还是有人听闻有落脚的机会,见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的夹着中间的青年男子,料想是东家,壮着胆子上前询问。
张放远见有难民感兴趣高兴的站了起来,结果难民发现坐着的男子竟然比旁头两个壮丁还高大威猛,面相又凶,登时吓的往后缩了缩。
许禾见状把张放远扯回去坐下,嘀咕了一句:“二十几岁的人了也不知作何比瑞锦瑞鲤还能长。”
张放远摸了摸鼻尖,心想还不是你喂养的太好了,他没说话,老实坐了回去。
许禾这才朗声对难民道:“城外村中有地,招揽一批雇农春耕,青壮男子可申请四亩地,女子小哥儿可申请两亩。招收四肢健全无重病重疾者,一家人最为宜。”
难民闻声议论纷纷,声音有些孱弱,旁人听闻并不真切。许禾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张放远,不晓得难民愿不愿意前来做雇农。
张放远很有信心,难民都靠乞讨为生了,有上顿没有下顿,而今有安家立命的机会,如何会轻易放过。
前来观看的难民越来越多,最先来的那一批似是派出了个代表出来同张放远洽谈:“敢问老爷夫郎田地是在泗阳何处,可有凭证证明?吾等前去后又先在何处安置?”
却也不是难民把自己抬的高,实在是一路乞讨遇见了太多事,先前在他县的时候也是有人打着招揽雇农的名义把人圈了去,结果竟是伢行乔装打扮出来骗人卖身契的,只要跟着这些人去了,不怕你不愿意自卖,毒打教训把你打的认命为止。
又有黑心私徭笼络人前去卖命,一辈子就被关囚在那私徭处,除非干到死,否则再别想能出去。
难民也是被骗的怕了,虽已是流离失所,能找到安置自身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归宿,可私徭和沦为奴仆都是最下等的结果,谁又愿意像牲口一样活着,一顿顿忍饥挨饿中也心存幻想朝廷能接济灾民,给条活路。
去做雇农其实已经是众多不幸的活路下最好的一条,便是因为好,反而更使得人提心吊胆。
张放远闻言也未曾恼怒,他一早就准备好了先前开荒地时在县府批办的手续,东西拿出来展开给难民看了一眼:“许是很多人不识字,但是地契文书的模样和泗阳县府的印章应当是识得的。”
“手头上的土地是去年开的荒地,今年头一茬种植庄稼,土地有限,先到先得。”
话毕,张放远收了文书:“可还有什么问题?”
料想在泗阳大街上这般光明磊落的宣告也不似是欺瞒难民的,这朝难民便开始吵闹轰动,一窝蜂想挤过去报名,最早前来的那一批问细则的连忙团在一处,立马整好队伍排了个整齐,旁头零散的难民挤到张放远的桌子前,被武馆的人全赶了下去排队。
许禾不由得高看一眼领队的老者,问道:“你们这群相互认识?”
询问清楚确定是招揽雇农以后,那老者十分客气,对着许禾佝偻着背,尽显恭敬:“正是,我们这些人是从宁江府沃江县下的一个村子里逃亡出来的,原是人数比今下多一半,一路上饿死病死不在少数,而今到泗阳已只剩下这二十口人。”
许禾仰着脖子往队伍看了一眼,这一批难民的最后一个举手示意了一下。
他看人的功夫默默数了数,妇孺孩子男子加起来确实二十几口人,都是相识的又有领头人,以后要是传达消息的话会更容易安排下去,而且也能互相帮扶着度过一开始的难关,只是……他又看了一眼张放远。
两口子很有默契,张放远懂得许禾的意思,若是一并招揽过来,坏处就是难民团结起来反抗东家的话,那就不好管理了。
这般招收雇农的机会鲜少遇见,且老者识得字,见着文书上只有一百亩荒地,他们这些人是刚好够的,要是有被踢出去的等他们安顿下来倒是也能去接济过来,可自身都是雇农,哪里能那么容易的接济别人,最好的就是大伙儿都能分到地。
老者晓得这些东家老爷的顾虑,当即便从身后的队伍中扯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上前来:“老爷瞧瞧,都是手脚健全的村户孩子,吃苦又能干,只是沿途乞讨瘦弱了些,若是幸而能给老爷家耕地开荒,这些孩子便送到老爷家里做些杂事伺候,烧火洗衣担粪都好使。”
“大伙儿定然尽心尽力。”
张放远默然,同许禾交换了个眼神。
这些人倒是很识趣,既是愿意自行将孩子送到主家去,如此主家也能有个最强有力的约束,倒是不怕难民集结在一道胡乱行事,毕竟孩子还捏在主家手里头。
“如此再好不过,一一前来报了姓名籍贯,两头过了手续,也好早些分到土地。”
难民欢呼了一声,灰败的面色因为激动发红,只是可怜了后头来的没法再分到土地。
张放远倒是想把难民都笼络到自己手下做事儿,只可惜能力有限。土地就那么多,到时候每个人分的太少,一个个的都吃不饱,反而是耽误了别人,再者如此之多的难民,若是都招揽了,恐怕还会引起官府的不满,会认为是私结壮力,意图不轨。
“都别着急,一个一个的来,把自己的信息都想好,若是谎报有误一经发觉,永不录用!”
大伙儿都耐心的等着记录,这头登记完毕还要去县衙里做登记,手续不少,有的忙碌。
“那头如何这般吵嚷?”
“城中来了不少难民,城中秩序有些乱,那头是个地主在招收难民做雇农。”
端坐在马车里的小孩子听见自家大人和跟在马车外头的仆役说谈,偏过脑袋往热闹的地方看了一眼,小朋友眼睛忽闪忽闪的:“是那个高叔叔!”
骆檐闻声又细看了一眼,瞧见人群中那个面目凶悍的高大身影,微微一笑,回头摸了摸小哥儿的脑袋:“星哥儿的眼睛极好,可比祖父神色清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