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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1 / 2)

太初十三年,乱马过城门,国灭。

春燕归,巢于林木。

她那短短的一生,都在这几句话上了,她从尸山血海里走过的一生,淹没在国灭两个字里。

晏桑枝整个人是怔然的,她没有哭,只是惨然一笑,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而后一片空白,甚至连谢行安站在背后都没发觉,自己绊自己的裙摆直接摔到地上。

她呆愣楞地坐在那里,她呢喃道:“春燕归,巢于林木,那我是什么呢?”

谢行安同她一样跪在地上,他紧握她的手,哽住的喉咙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巢于林木,可是后面连林木都没有了。”

晏桑枝她笑,将头埋下去笑了一声又一声,从胸腔里发出笑声,“原来史书是这么记载的,不足百余字。”

她伏地小声地笑起来,她想起自己见过那么多的尸骨啊,每走一步都是踏在别人的骨头,别人的坟地上行走。

那么偌大一个国啊,伏脉千里,可是也只得了那么短的一段话。

“阿栀,”谢行安小声地喊着,拉她起来,紧紧抱住她,侧脸贴在她的脸上,他哽咽地道:“阿栀,你想哭就哭吧。”

“为什么不哭呢?”

他喃喃地问,眼前想起他梦到的那些年,那般的苦,她也从来没有掉过眼泪,他自言自语,“为什么不哭呀?”

“为什么要哭呢,”晏桑枝将头埋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短促地笑了一声,反问他。

“可是,”

我这个旁观者都为了你流了那么多的泪,那你吃了那么多苦头,为什么一滴泪都不肯掉呢?

谢行安双手捧住她的脸,让晏桑枝直视自己,他的眼眶通红,有滴泪悬在眼睫上将落未落,脸上满是泪痕。

他从来没有哭过,可是只要一想她的那些苦难,就忍不住想要落泪。

谢行安摸着晏桑枝脸颊的手颤抖,他说:“阿栀,你不想哭就不要哭了,我已经替你哭过了。”

晏桑枝收敛起自己的表情,她伸手去擦谢行安脸上的泪,指尖碰到那泪的时候,她只觉得发烫。

埋头靠在谢行安的胸前,她双手环住他的腰,现在她能听见一个人的真心。

晏桑枝很慢地道:“所以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来历呢?”

那张夹在书里的纸是她到谢家医馆诊脉的医案,如果这也是巧合,那一叠的书册,隐约可见的景平国又是怎么回事。

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人就坐在地上,互相抱着,谢行安很坦诚地将自己知道所有关于她的事情,一点点讲给她听。

晏桑枝没有过于惊奇,她甚至只愣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她还有闲心关心道:“你那时就不害怕我是鬼?”

“不怕,但是当时觉得你应当执念过深,想去找天师来渡化你,”谢行安想起当初,他又说:“不过我见到你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

“为何?”

“因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吃了多少苦,才能到这里来。”

谢行安他说完闭了闭眼,因为他知道,究竟吃了多少的苦。

“阿栀,那些事情我知道,它永远都过不去,也不可能会放下。”

苦难永远不会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带过的,谢行安他说得很温柔,“原来你只能藏在心里,但以后你只要想说,我都会好好听。”

“真的?”

“当然。”

晏桑枝把头埋得很低,她有太多忘不了的事情,她说:“那时走得太急,连爹娘的坟都没去看过,后来做梦都是我在坟前磕头。师父走的时候,你应该梦见了,我当时居然没哭,本来想把骨灰带着的,可是我不想师父死后还不安稳,就将她葬了,后来再也没有见过。”

“我有一段时间,每次睡下都能梦到大家的脸。”

“我收过很多小孩的尸骨,可惜那么小就死了。”

“我的命其实很大,熬到了最后才死。”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泪才落了下来,一大颗一大颗砸在地上,渐渐晕开,每一颗都是她的恨。

一直哭了很久,把所有的不甘全都发泄出来,谢行安拿巾子给她擦掉全部的眼泪。

他揽着她,很轻柔地拍拍晏桑枝的脊背,“那找个日子去祭拜爹娘,以后可以年年都去,不用再挂怀于心。”

“阿栀,以后要高兴一点。”

这个很漫长的夜,两个人没有睡,相拥着说了很多很多,第二日天还没亮,徒步走到很远的山上,晏桑枝爹娘的墓就在半山腰。

两人都跪,谢行安甚至还在墓前说了许久的话,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晏桑枝问他,“你都跟我爹娘说了些什么?”

“我说,要是可以的话,我想阿栀还能有爹娘,我就做上门女婿去。”

谢行安原话并不是这样,但也大差不差。

“你还想着入赘呐,”晏桑枝笑他,可也想起当初是真的为这一份心而感动。

“那你还说了什么?”

“我问爹娘,”谢行安牵她的手,缓缓道:“能不能把女儿托付给我。

“那你听见他们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