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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2 / 2)

她喃喃自语,又不敢惊扰两人,生怕这梦太过短暂。

哭到抽噎的麦芽缓口气,反手抹把眼泪,瞧到晏桑枝醒了以后,连忙露出个笑来,踉跄地扑到床前。

“阿姐,你可算醒了,肚子饿吗?我和麦冬去把蒸饼热了给你吃。”

听见麦芽说话,她心下起疑,缓缓抬手去摸麦芽的脸,触手温热粗糙,连屋子里的药味也能闻见。

晏桑枝掐着自己的手,心跳剧烈,让自己镇定下来。打量着屋子,墙上有个烧出来的洞,很是显眼,那是小时候她拿火烛烫的。

可这屋子明明早就垮在大雪里了,连点木屑都未曾留下。

似乎想了很多,脑子里一团乱麻,而后她摇摇头,手抓住被褥,用干涩的嗓子问道:“爹娘可曾吃了?”

这话一说出口,麦冬和麦芽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愣在原地。

良久麦冬才开口,话语里带了些小心翼翼,“阿姐,要不我去给你煎碗汤药来?”

她再次摇头,又问了一遍。

“爹娘已经走了有两年了。”

门外有风吹过,窗户猛地被关上,麦芽在此时才开口说话,哪怕很轻,晏桑枝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脑子嗡嗡地响,出口时语气平静,“我这日子过糊涂了,脑子也不中用,连现在是什么年景都想不起来了。”

“是安平十年,江淮城才刚入秋。”

麦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目光担忧。

安平十年?可现在不该是太初十三年吗,江淮城她也从来没有听过。

晏桑枝越发觉得这真的是一场梦,她浑身无力,却强撑着起来,伸出麻木的手,扯出一个笑说道:“你们两个过来,让阿姐瞧瞧。”

只瞧了一眼,几欲落泪,怎么还是这般模样,跟他们死在那年大雪的样子竟相差无几。

可若这是梦的话,为何不让她回到爹娘还在的时候。

“我瞧着怎么跟七岁时一样。”

晏桑枝的声音又轻又细。

“阿姐,我们之前才过了七岁的生辰呢。”

麦芽听了她的话,赶忙回话,心里只觉得莫名,阿姐看着他们的眼神好生怪异。

晏桑枝听到这话,愣在那里。

竟回到了大雪来时的那年吗?

她的心神难以平静,想落泪,又想要大笑,只是在乱世摸爬滚打几年后,已经习惯于麻木。

可稍喘口气,涌上来一阵心慌,为何会来到这里?

江淮城,秋日,七岁。

晏桑枝想到这里,头痛剧烈,心里砰砰直跳,猛地往后仰,心悸到无法呼气。

“阿姐,阿姐!我给你叫大夫去。”

麦芽被唬了一跳,惊得扑在床边,嘴里喊着,脚便要往外头奔去。

晏桑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住她的手,摇头,喘着粗气道:“别去,我只是起得猛了,歇会儿就成。”

其实是老毛病又犯了,从爹娘死后便有的,忧思过重,悲则气消。

她眼前朦胧模糊,躺在床上,脑子里闪过许多人的脸,而后是漫天大雪,白的雪,白的骨。

她恨极了雪。

紧紧蹙起眉头,哪怕陷入梦里也呢喃道:“不要,不要。”

晏桑枝做了一个梦,她又梦到了十四岁那年,爹娘死在山洪里,作为长女哭到昏厥,也只能披麻戴孝,强打起精神处理后事。

后来心力交瘁病倒,靠邻里接济,姐弟三个才不至于饿死。

只是好景不长,等到晏桑枝重新振作起来后,那年天降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无数人的骸骨都埋在了白茫茫的雪中,里面就有麦冬和麦芽,那时他们只有七岁。

晏桑枝命大,熬了下来,失去双亲后又没了弟妹,心存死志。可也是在这年的开春,遇到师父,教她做药膳的手艺,教她如何在乱世里活下去。

但是后来,师父也死在一个雪天里。

她无法释怀,明明晏家满门行医,数代下来不知救了多少百姓的命,竟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或丧生于瘟疫,或死于山里采药,亦或是早夭。

师父和她在乱世,在瘟疫时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可也不得善终。

梦里到最后,所有人的脸消散于茫茫风雪中。只剩她一个人蹒跚独行,走了几步,摔在雪堆上,晏桑枝俯趴在地上,手指深深陷到雪里,牙关紧咬。

她不服,她恨天道不公。

为何,为何积德行善,落得这般下场。

翻身仰躺雪地上,眼前四周俱是白苍苍的一片,连点旁的颜色也没有。晏桑枝哂笑,揪起一团雪往远处扔,扔的是她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