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收养四阿哥的好处就有了,至少白天闷在屋里没事做时,她打开窗,还能看到四阿哥在院里玩耍的情景,童言童语,热热闹闹的,她的心也跟着高兴起来了。
就像现在,她和康熙其实共同话题并不多,前朝那些事儿她不懂,康熙也不愿说。后宫里呢,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宜妃说着八卦一阵也就算了,但康熙指定对这个也没兴趣。
但就这么安安静静对坐着,中间的小案上放一盏小灯,光亮透光粉彩镂空的花纹灯罩四散开来,映着她手里打得略显潦草的络子上,也照在了康熙手里的书卷上。
他们时而会一同抬眼看向对方,为着这别样的默契相视而笑,只是这样,心里那股子随着冬日而来的孤寂就被驱散了。
不过孕期带来的生理反应显然还没停止,就在元栖坚决不许康熙碰自己的两月之后,趁着晚上灯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元栖忍着尴尬主动环住了康熙的腰。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叫了水擦洗过后,元栖侧躺在榻上,手下意识搭在腹部,她腰两侧都放了小枕头,不管是向拉扯卧,肚子底下都有东西扶着,减轻了她的负担。
康熙手摩挲过来替她确认了下小枕头的位置,忽然被她无声地拉住手腕,正要开口,便觉出来手底下的细腻的肌肤一鼓一鼓的。
元栖已经从嬷嬷那儿听说,妇人有孕到了五个月左右就会有胎动,就是这样一鼓一鼓的。
康熙亦不会不知道。
但此刻两人都不约而同觉出些尴尬来,这孩子早不动晚不动,偏偏在这个时候,很难不叫人想到别的地方去。
元栖摸着自己的小腹哭笑不得,莫不是方才动静太大了?
而康熙显然比她脸皮更厚一点,起初的一瞬寂静过后,便传来一阵轻笑声,而后似乎是知道元栖不好意思,康熙安抚般拍了拍元栖的背,温声哄道:“不早了,睡吧。”
至于年宴上小佟氏对她说的那句话,元栖虽然放在心上了,但她已经把各处的防备都坐到了极致,就算小佟氏说皇贵妃可能对她不利,她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慈宁宫和慈仁宫早就免了她的请安,旁的地方元栖也不打算去,毕竟外面不是永寿宫,万一有人在路上撒些让人摔到的石头或是放个什么动物出来冲撞,猝不及防之下,她还真有可能受惊。每日只在永寿宫各处溜达溜达,也算是锻炼体力了。
至于衣食方面,更是有太医层层把关,元栖撒银子也撒的痛快,太医院里有的是人想来永寿宫领赏。身边的宫人更是草木皆兵,各处都把得严严的,夸张一点,那就是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一只。
宫妃有孕,宫外的家人自然有资格进来探望。往日来的都是嫡福晋巴拉雅氏,或是两个嫁入宗室的四妹和六妹,但康熙这回特许舒舒觉罗氏入宫陪伴,一直到生产过后。
宫人扶着将近五十岁的舒舒觉罗氏进来,不及她跪拜,元栖便已经示意宫人将她扶起来了。
虽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但永寿宫殿门一关,自然就是元栖说了算。原先巴拉雅氏独自进宫来的时候,元栖还是由着她拜的,后来四妹和六妹一同来了,元栖便顺势免了她们的跪拜。
到了舒舒觉罗氏这儿,元栖自然也不会真看着她跪了。
母女俩算起来已经好些年没见,舒舒觉罗氏坐在她对侧,神情很有些谦卑,眼神陌生,嘴唇颤了好些时候,还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面前丰腴却不失美艳的妇人,淡扫蛾眉,却掩不住她细腻如玉的肌理,一颦一笑中自有动人风情,更显凌厉锋芒,舒舒觉罗氏目光霎时间恍惚了。
她记忆中的女儿容貌只是中上,气度沉静,虽有偶尔的调皮,但大致上也还懂事。舒舒觉罗氏在记忆里寻找一番,也未曾找到旁的形容词,她的印象里,女儿一直是懂事的。
而面前的女子,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像她的女儿了。
但恍惚也只是一瞬,就这么一个照面,舒舒觉罗氏便知道女儿在宫中过得极好,不是空有尊位却无宠爱。
这些年来贵妃只按着礼节接见嫡福晋,舒舒觉罗氏就算再怎么只关心儿子,也察觉到自己和女儿之间的隔阂了。可贵妃不召见,她也就不主动上前去惹人厌烦,左右宫里时不时有消息和赏赐下来,她们就知道贵妃过得不错。
今日自己亲眼一见,舒舒觉罗氏更是放心了。
寒暄几句过后,舒舒觉罗氏拿出了一早备好的方子,似乎是察觉到元栖不怎么愿意接过去,她缓慢而坚定地将那纸按在了桌上,苦口婆心道:“这是额娘从宝禅寺高僧那求来的药方子,贵妃别嫌我多嘴,这宫里有个阿哥比公主得用得多。”
元栖被两鬓微白的舒舒觉罗氏勾起来的母女之情霎时散去不少,她冷下脸,轻瞥了一眼那方子,表现出十足的不屑和鄙薄,“额娘知道我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这方子您又是从哪儿来的?”
舒舒觉罗氏手一颤,似乎有些愧疚似的,忽略了后半句道:“额娘也知道这话不中听,但皇家的公主,生出来少不了要去抚蒙,母子分离便罢了,好端端的女儿家去了那种地方,必然会不适应,多病多灾的,哪里还能活得长久?若是个阿哥,便能常伴膝下,将来有了作为,你这个额娘不也跟着沾光?”
元栖忍了又忍,终究是没说出难听的话,不耐烦道:“这方子是谁教你去求的?”
舒舒觉罗氏被这话噎了一下,而后瞪大了眼睛瞧她,喘着气恼怒道:“是我自己去的,怎么,你莫非是觉得我被人撺掇着要害你!?”
“是元婉跟你去的?”元栖没错过她一闪即逝的心虚,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元婉虽一贯是个不省心的,但伙同外人来害亲姐姐,她到不怎么相信,毕竟元婉和小佟氏关系再好,也不会为了小佟氏得罪自己的靠山,四妹和六妹也就罢了,终归是宗室,可元婉的夫婿只是爵位显赫,仕途上还要靠着钮祜禄家。但元栖却又不得不防着有人从她那处下手。
被她一句道破,舒舒觉罗氏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她皱了眉,梗着脖子道:“是,是元婉陪我去的,我知道你们姐妹两关系不大好,这回是她想叫我在你跟前替她美言几句,但这药方子是我亲自去求的,在外头也找了大夫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说完这话,舒舒觉罗氏便紧紧闭住了嘴巴,生了闷气。
元栖更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有孕,事事小心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多问了两句话而已,怎么舒舒觉罗氏脾气比自己还大?
一个不愿哄,一个等着哄,守在外间的青玉这时候及时进来奉茶,而后绕到舒舒觉罗氏跟前替她捏肩,赔笑道:“格格肚子里怀着小阿哥,脾气可大着呢,皇上也觉得格格是受了影响,笑说这小阿哥生出来一准也是生龙活虎的,福晋看在外孙的份儿上,千万别介意。”
这一番话正中舒舒觉罗氏的所想,一口一个阿哥,一口一个外孙,又听她说连皇上也不介怀,自己更没有介意的理由了,便顺着台阶下来,抄起手边的药方递给青玉。
这下子青玉又得了元栖的一瞪,心里哭笑不得的同时,青玉也给不讲理的老太太提了个醒:“福晋是知道了,贵妃和翊坤宫的宜妃娘娘一贯说得上话,翊坤宫离咱们永寿宫就这么几步路的地儿,贵妃也不能去翊坤宫坐坐。”
舒舒觉罗氏心头一紧,她不是不知道后宅争斗的无知妇人,就算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还是问道:“这是为什么?”
青玉忧心道:“说出来福晋许是觉得我们多想了,但往年冬日,贵妃也不是没有冒着雪去翊坤宫,抬辇驾的太监做惯了差事,从没有一次脚滑过的。我们这些宫女更是四处的跑,偶尔才摔一两次。可今年稀奇呢,凡是走这条道的,一日就要摔一次,有时候是脚底下有雪滑了,有时候又是石头绊着了,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小心。”
话说到这份上,舒舒觉罗氏已然信了七八分,追着又问:“那怎么不叫人多看着些?”
青玉叹了口气道:“贵妃得宠,宫里难免有人说话不好听,若只为着几个宫人摔了就大动干戈,谁知道又要传出多么难听的话,到时候惊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便是咱们的罪过了。”
舒舒觉罗氏听罢,眼底隐隐泛起了泪光,心疼地望向元栖,心灰意冷地叹了声道:“贵妃思虑周全,倒是我莽撞了。也罢,以后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元栖瞥了眼青玉,颇有几分赞赏之意,青玉那话其实是夸大了几分的,但元栖要的就是能镇住舒舒觉罗氏,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要从舒舒觉罗氏这儿动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毕竟康熙特许舒舒觉罗氏入宫陪伴,能从现在开始一直陪到临盆生产,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赏,妥妥吸引了一把仇恨值。
听说皇贵妃为着这个,发了好大的火,她如今没了康熙宠爱,更是一点不顾忌了。
元栖就怕皇贵妃一时不理智,而舒舒觉罗氏一时糊涂被人利用害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