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法喀渐渐有了交际,听说朝中如今似乎正在商议立后之事?”巴拉雅氏有些坐立难安,良久才道。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元栖,手往承乾宫的方向一指。
元栖先是皱眉,“这不是法喀现在能掺和的,嫡额娘回去以后提点提点他,就说我说的,叫他把心思都用在功课上,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更不要去探听。”
而后看了眼因为她这句话有些惶恐的巴拉雅氏,叹了口气温声道:“我额娘那个性子您也知道,她一向也管不了什么事儿,更别说法喀他们在外头的动静。法喀那边还是要劳您教导,先别管日后入了朝怎么样,他现在正是要多读书明理的时候,别为了这些还没影儿的的事情扰了心神。”
顿了顿,她怕巴拉雅氏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又道:“家里在朝堂没人,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行事,低调着些,把心思都用在教导子弟上,将来如何,便都靠他们了。”
巴拉雅氏只得放下心底的那些想法,低声应诺。她知道这番话不只是让她说给法喀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什么捕风捉影,没影的事儿,这是在暗示佟贵妃不一定能封后,也是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见巴拉雅氏真的把这番话听进去了,元栖才放下心。
她虽然提前知道了佟贵妃现在不可能封后的消息,但这并不代表事情会如她所想的那般顺顺当当发展下去。万一康熙临时因为某些原因改变主意要封后,她一切筹谋到时候都化为乌有,才真是没地方哭去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注意着朝中动向,然后静观其变。
“还有一事,元宁和元舒眼看着也到岁数了,还有家里的五格格,今年若是选秀,还请娘娘替她们姐妹掌掌眼。”巴拉雅氏眼巴巴地看着她。
元舒今年不过十四,又是元栖的亲妹妹,就算巴拉雅氏不提,元栖也会替她注意。而五格格不是她亲生,因此巴拉雅氏这番话里看似提了姐妹三,实则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元宁。
元栖没有点破,欣然应下了。
这年头都是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家里的妹妹们嫁得门第越高,日子过得越好,于钮祜禄家亦是一股助力,于她而言也是。
而她们作为孝昭皇后之妹,宫里还有个当贵妃的姐姐,一位蒙古郡王妃的姐姐,无论婆家身份如何高贵,也不敢轻慢了她们。
佟贵妃果然在禁足期间为难了德嫔,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德嫔的份例是嫔位,但佟贵妃不缺银子,有什么好东西也还记得给德嫔一份,这么一来她的份例早超了嫔位不知多少,如今也只是把额外给出去的东西断了而已。
譬如冬日少不了的红罗炭,燃烧耐久,无味无烟,嫔位份例一日有八斤,这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但是宫里得宠的主子们哪会指着这点份例过日子,红罗炭之外另有好炭,像银骨炭,兽金炭这样上好的炭火,耐燃不易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松枝清气。
德嫔从前用的就是银骨炭,乍然换了红罗炭十分不适应,加上内务府给的都是些碎的,夜里宫人每每都要起来添炭。她自己倒还好,六阿哥小小年纪,夜间受不得打扰。
元栖听说后,便从善如流送了自己的银骨炭去,收买了一波人心。
别管德嫔的感激是不是真心的,反正佟贵妃那儿一定是气得不轻。她就是在光明正大地逼德嫔站队,告诉她佟贵妃能给她的东西,自己照样能给。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仍旧养在佟贵妃身边的四阿哥。
听说佟贵妃一改往日作风,准许德嫔每隔五日去看一次四阿哥,也许永和宫的人接近四阿哥。
到底是母子连心,和那份虚无缥缈的宫权比起来,近在咫尺的儿子分量要更重一些。
涉及到皇子,元栖便不敢把佟贵妃逼得太紧了,只得任着德嫔一日日这么拖下去。
但她没料到的是,事情的转机来得这么快。
佟贵妃居然有孕了!
这个本该在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的孩子,虽不知是男是女,但它仅仅提前一年出现,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许多事情。
首要影响到的就是要不要给佟贵妃封后一事。
太子已经立起来,但皇家素来讲究多子多福,多一个嫡子,对于康熙而言就意味着多一个名正言顺的选择,也多一个明晃晃立在众多阿哥之上的靶子。
第十三章
自打那日佟贵妃有孕的消息传来,康熙便极少在元栖面前提及四妃分权一事了。她知道,康熙这是犹豫了。
只有太子一个嫡子时,他当然首先要顾及太子的利益,拥有一位出身皇帝母族的继后,对太子而言不算什么好事。
可佟贵妃偏偏就是在这个封后的当口有孕,这孩子若是中宫皇后所生,那便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阿哥,只比元后所出的太子低了一头。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日后太子不能成事,那么这个阿哥就是储君之位的备用人选。
对于太子是威胁,对于康熙而言却多了一重保障。
为着这个,元栖这些日子也没能睡好。
她是得了康熙的准话,才把四妃分权的消息悄悄透露出去的,眼看着四妃和她的关系渐渐紧密起来,这头却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儿。四妃不敢去直接问康熙,只能时不时来她这儿试探一番,元栖只好强撑着精神应付。
白天刚送走四妃,晚上康熙就又翻了她的牌子。
宫女在偏殿替康熙换衣裳,元栖倚在暖炕上,没什么形象的撑着头发呆。
整日撑着个笑脸,她也怪难受的。可谁让康熙这会儿正因为佟贵妃有孕的事情高兴着,她要是露出几分不好的脸色来,难保他因为这个心生不喜。
她半闭着眼睛想事情,忽然觉得殿里太过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心下一突,她忙睁眼看去,康熙坐在对面盯着她看,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来。
元栖心底慌乱,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按了按眉角,嘴角一弯,若无其事道:“差点睡着了,您怎么出来也不叫我?”
康熙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关切地看着她:“可是夜里没睡好?”
元栖没注意,顺势点头,“是有些,也可能是今日出去久了有些累。”
一旁的清禾十分机敏,见元栖神色有些苍白,目光落到她满头的金镶珍珠簪子上,顿时就有了主意。她不顾青玉诧然的目光垂首走上前去,恭敬道:“许是今日梳头的宫女手重,奴才瞧着娘娘的发髻有些紧,不如让奴才替您松松发髻?”
她虽是替元栖解围,但更有想在主子跟前出头的意思,因此心里不免忐忑。
元栖没留意这些,顺着清禾的话点头,她确实需要时间调整情绪。
宜嫔还好,跟她关系亲近些,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那惠嫔素来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往日仗着自己生了大阿哥,宫里没人敢惹她,连佟贵妃拉拢不成,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的言辞间虽没有半分不敬,但一字一句都是卡着元栖的底线在发挥,字眼间都透露着锋芒,叫人气恼不已,偏偏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元栖没有跟康熙诉苦的习惯。以己度人,她上辈子劳碌完一整天的时候,和朋友约着出去也只是玩,排解压力。互倒苦水是极少数的情况,她甚至还因为几个朋友负能量太多而和她们渐渐疏远。
只是她在这边独自承受着四妃的压力,康熙却浑然不知,一心关注着佟贵妃那边的动态,元栖觉得这多少有些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