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致能知道康熙的用意是什么,估摸着是觉得佟贵妃一人包揽宫务,有些放心不下来,所以硬要捧着她和佟贵妃打擂台。
这事儿对她而言好处多多,没道理不要。
她犹豫的是一会儿康熙来永寿宫,她该表现出什么反应。
虽说到了她这个位份,皇帝的宠爱已不那么要紧,但皇帝的态度能代表一切。譬如二姐元仪,元仪入宫时,钮祜禄府中正值失势,和出身康熙母族的佟氏比起来,她并非是继后的最佳人选。元仪在宫中不见得多么得宠,更没有子嗣,却有能力挽狂澜,获得孝庄和康熙的认可登上后位。
元栖自知聪慧不及元仪,但她比元仪想要的东西更多。
“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一番温存过后,康熙见元栖毫不留情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不由疑惑。
元栖转过来,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嗔怪似的看他一眼,“您还说呢,今日在慈仁宫,您可真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
若是她平日里这么嫌弃自己帮的忙,康熙心底多少会觉得她不识好歹。然而如今这样的境况,他却生不起半点不悦来,满眼都是她瓷白的面庞,一颦一笑间满是动人的风情。
元栖不觉倚在他怀中,还在絮絮叨叨说,您在上头许是没瞧清楚,太后娘娘忽然笑了的时候,席上的诸位姐姐瞧我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她们心里一定在想,”元栖忽然捏着嗓子,对着面前的空气指指点点:“不知道那永寿宫娘娘是不是狐狸精变得,这寿宴我们也出了力,凭什么皇上只帮她一人呢?”
她学的惟妙惟肖,语气也拿捏得当,泛着淡淡的酸意,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不适。
康熙将下巴靠在她莹润的肩头,低低笑出了声,“那你想怎么办呢?”
元栖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献宝似的道:“太后娘娘不喜奢侈,那些盆景做好了又没法拆,怕是要放到库房吃灰。不如就给宫里诸位有资历的姐姐们赏下去,也是个好意头。”
康熙沉吟一瞬,而后仿佛有些看不上她的吝啬,道:“就这?我还以为你又要拿自己库房里的东西去送人。数数,自进宫以来,你都散出去多少银子,多少好东西了?”
这指的自然是她赏赐下人和一一拜访宫中主位的事情,元栖并不惊讶他知道,靠在他怀里煞有介事地掰着指头,“这都是有必要的啊,自己宫里的宫女,我不赏叫谁赏。况且我这么初来乍到的,自然要一一拜访六宫的诸位姐姐,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我先给她们卖个好,将来遇着什么事儿,兴许她们能帮我呢。”
康熙不以为然,“自然是她们求着你办事儿,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不能小瞧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元栖偷偷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回身去环住他的腰身,语气适当放软,“我们在说盆景的事儿呢,散下去叫宫里的姐姐们都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才好,您快些同意了。”
康熙被她撩拨得有些心神荡漾,也就不再卖关子,刮了刮她的下巴,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同意,都听散财童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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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及至十月十五日,西六宫的储秀宫又迎来一位新嫔妃,仁孝皇后的庶妹赫舍里氏,享嫔位份例。本来在宫里也算掀起了一点小风波,但入宫那日,众人才得知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霎时便没了兴趣。
六宫的主位都只是依照先前的例子送了礼,而赫舍里氏悄无声息收了又回礼,然后就没了动静。
康熙对元栖还新鲜着,召幸的日子比从前只多不少。
而她也渐渐和六宫嫔妃熟络起来,和宜嫔郭络罗氏的关系比旁人都好些,概因和其余嫔妃相比,宜嫔是个直性子,说话不喜欢遮遮掩掩,和她相处不费脑子。
转眼间又是一年初雪,已经到了十一月。
这一日天蒙蒙亮,大雪顷刻便至,纷纷扬扬鹅毛一般铺满整个院落,将枝头的梅花压得极低,与背后的金瓦红墙相互映衬,美不胜收。
元栖在明瓦窗前立了一会,一时兴起,邀了西六宫住着的嫔妃来她院里赏雪。宜嫔,安嫔,郭贵人,还有储秀宫和咸福宫的两个格格都应邀而来。
待见了永寿宫墙根儿底下那几束草草扎住的红梅,宜嫔第一个抱怨:“我还当是怎么赏雪呢?”她指了指墙根下的梅花,颇有些嫌弃:“这样好的花,你也不拿个花瓶装起来,这样糟蹋。”
元栖站在屋内,拢了拢身上的白狐狸斗篷,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咱们围着坐在雪地里,一边温着酒,一边比一比谁理出来的梅枝好看,如何?”
宜嫔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可别,也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好的白狐狸皮斗篷,你是冻不着了,我们几个恐怕回去就得宣太医。”
正说着,后头徐徐又进来四个风姿卓越的女子,其中一个手里牵着半大的小女孩。
眉眼和宜嫔有些相像的,显然就是宜嫔的姐姐郭贵人,见过礼后,她热切迎上来,扶着宜嫔问:“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进去?”
元栖摸摸鼻子,吩咐人把桌案围着放在门口,中间则置了一尊掐丝珐琅葡萄纹的暖炉。
宜嫔被郭贵人拉进屋里,才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哪里是我要站在外头了,是咱们这位娘娘原先计划着叫咱们坐进雪里去,被我一劝才罢了。”
元栖亲自给她手里塞了个掐丝珐琅的手炉才堵住她的嘴。
小赫舍里氏被安嫔和博尔济吉特氏一人一边牵着手,穿一身嫩黄的厚衣裳,背上也披了一件带着毛的斗篷,乍一看倒有些太臃肿了。许是刚刚离家,所以赫舍里氏很是拘谨。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喝酒,元栖便吩咐小膳房的人给她热了一盏牛乳喝。
安嫔出自汉军旗,自小读着诗书长大,举手投足间带着江南女子的风韵,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对着雪便不由自主要想起些别的事情。偏偏在坐几人不懂,她亦无法诉说,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唯有宜嫔和博尔济吉特氏性子爽朗,也不拘谨,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郭贵人五年生了四公主,伤了身子,因此不喝酒,便撑着下巴静坐看雪。
元栖已经渐渐有些醉意,迷迷糊糊地将一束梅花拿来,摘了几朵花握在手心,揭开煮酒的小炉往进扔。身侧没有宫人,其余几人各做各的事情,都没注意到,只有赫舍里氏瞧见了又慌忙低下头去。
被派出去折梅花的贺儿推开宫门,手里还抱着几束红梅,一反常态地匆匆跑进屋里,顾及在场的另外五人,她强压着声音在元栖耳朵跟前说:“娘娘,出事儿了!王福和咱们宫里的宫女兰双结成对食,在外头行苟且之事被佟贵妃撞了个正着,正拿了人往永寿宫来呢!”
元栖一惊,酒瞬间醒了大半。
宫中严禁太监和宫女对食,轻则赶出宫中,重则赐死,本朝早有先例,更有甚者,还会连累到主子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捏着眉心,早就知道太后寿辰后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有人从她身边的宫人下手。
贺儿还在等着她发话,见她面色酡红,眼神不大清明,连忙吩咐:“快给娘娘拿醒酒汤来。”
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元栖随意拭了唇角,示意宫人将那五人请下去,而后定定神道:“如今到哪了?”
贺儿点头,脸色难看:“奴才回来的时候贵妃的辇驾已经到了隆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