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完裙裳回了赏花宴。
心虚地向看德乐,德乐正抱着拂尘侍候在皇帝御座边上,仿佛知晓一切。
第二眼才落在皇帝身上,他也看她,只看她,脸色阴沉地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卓美人正为他斟酒,妖娆的身姿恨不得贴到皇帝身侧。元景行却随手将酒樽扔回案上,擦拭唇角的酒液。
他依旧看她,眼底冒着邪火,边看她边饮茶水,饮了足足两杯。
“奴今夜能不能来陛下寝殿?”阿卓声音轻柔,媚眼如丝,下一瞬又被皇帝冷冷的眼神吓得噤声。
时月影也收回视线,短短的几息之间,她仿佛被他用眼神除尽华裳凌迟了个遍。
沈季修正端着酒壶四处斟酒,正好又回她这儿,“皇后娘娘尝一尝桂花酒。娘娘还有什么想看的话本,托人告诉臣,臣赴汤蹈火也给皇后娘娘寻来。”
时月影收敛心神,侧首轻笑,“前朝那些被禁的话本你也能找着?本宫听闻当年焚得一本不剩。”
宗人令展眉轻笑,“娘娘知道哪几本?”
时月影左手轻摇纨扇,沁出阵阵茉莉花香。二人谈论起前朝的那些个话本,宗人令如数家珍,时月影也略有耳闻,倒是志同道合的书友。
“沈大人,皇上传您过去。”德乐抱着拂尘过来,微躬着身子道。
时月影的话戛然而止,元景行存心的,她侧过头去看他,他也正望着这处,两人眼神较劲。
偏偏德乐和沈季修一无所知,直到宫宴结束,皇帝始终与沈季修说话。
时月影身子不适,步履艰难,由银雪跟着回未央宫。穿过御花园侧边长廊,德乐又追上来,“皇后娘娘,陛下传话要娘娘去灵兮殿。”
“本宫知道了。”她这会儿既不想去夜宴更不想去灵兮殿,可元景行必定不会放过她。
“奴才有几句话要同娘娘说。”德乐抱着拂尘,语气不善,“上次木槿,这次是卓美人,陛下每每宠幸新人,皇后娘娘总心生嫉妒,横加阻拦,娘娘已失去了凤印,失了后宫的权柄,今非昔比,再打压新人也无济于事,请娘娘好自为之!”
德乐说完仰着头直接朝着夜宴的方向走。
银雪疑惑道,“德乐胡说,我们娘娘何时嫉妒新人了?若非皇后留下异域美人,那卓美人能得圣宠么?!”
时月影看着德乐远去的背影,轻摇扇柄,眸光流转,哦,原来德乐真知道暖阁里的人是她呀。
“回未央宫吧。”
银雪依旧忿忿不平,说若非德乐走得太快必定要与他吵上一架。
转过长廊,骤然出现的皇贵妃又将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尹蕊儿春风得意了个把月,从昨夜生辰宴起再没笑过,“皇后娘娘就任凭那番邦来的异域妖媚迷惑陛下么?”
时月影叹了口气,皇帝宠幸新人与她有何相干,怎么各个找到她面前来了?
“皇贵妃已经手握凤印,手握后宫权柄,何必打压新人呢?”她用德乐的话堵她,侧身绕开尹蕊儿继续前行。
“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尹蕊儿伸手揪时月影,逼得她转身,“你兄长的事。陛下将派他去江南一带的彤县当县令。听闻那一带匪徒横行,抢官盐,劫商人,杀官宦,上三任县令全部横死彤县。”
***
他说等内务府之事完毕,就调哥哥去户部任职,他亲口承诺的。
“娘娘,陛下传娘娘去灵兮殿。”宫女进殿传话。
今夜第三次。元景行与她一样皆未出席夜宴。
时月影翻身朝着凤榻内侧,随手翻看沈季修献上的话本,“回禀陛下就说本宫困乏了。”
宫女立在幕帘边上,噤声不语。时月影翻过第三页时,又翻过身,抬眸见到了床榻边颀长的身影。
皇帝立在她身后,不知静静凝视了多久,他亲口听她说谎欺君。伸手拿起褥子上厚厚的话本,转肘翻看。
“这就是沈季修给你的女则?”眉宇间带着点儿幡然醒悟的意思。
没有暴怒,没有训斥。
“在朕忙着跟那群老臣周旋之时,你在干什么?时月影,你在干什么?”他眉眼静默,语调更静。
小皇后抱膝坐在凤榻上,仰头看着皇帝苍白凛然的神色。
“陛下所谓的和老臣周旋,是指代商议派谁去彤城么?”她明目张胆地问他,“你说过会将我哥哥调去户部。”
“谁告诉你这件事?”他语调阴森了几分。
所以是真的。
“时月星自寻死路,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留了他一命。”
时月影侧额仰头,发丝滑落在肩胛,“他做错何事?”
“他与、”
“因为皇贵妃的父亲畏罪自尽,贤妃难产薨逝,陛下将罪责统统推到臣妾头上。臣妾被关进了宗人府大牢,哥哥被外派离京去那个匪徒横行的彤城。封皇贵妃是对尹蕊儿的补偿。”
时月影终于明白那日清晨,元景行为何会对他那么绝情。
皇帝久久不语,她的一番话轻而易举地激起怒意,他隐忍着克制着,眼神里尽是杀意。
“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