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顿了一瞬。
随即强行将水杯从她口中拽出。
然后就看到,那还闭着眼的小脸陡然愤恨地扭曲了一下。
“再给你倒。”
陈起说。
……
床上的人老实了。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
陈起一直喂了四杯水。
眼看着四杯水喝完,她眼角微眯,脸颊鼓起,好似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像好久没吃肉的小孩子要留最后一口好肉在嘴里慢慢享受咀嚼似的。
才终于没有再去倒水。
陈起回到床前。
床前有一个绣凳,是之前大夫看诊时坐的,之前陈起也是坐在那上面守着她,但此时,陈起看了眼绣凳,忽然伸出脚,将其踢到了一边。
床上的人果然又被这声音惊到,右眼悄悄睁开一条缝打量。
然后,就看到陈起正弯下身躯,蹲在了床前。
高大如泰山的身形忽然矮下,最后只露出比床稍微高一些的头,恰好与躺在床上的她平视。
若他坐在绣凳上,绝不会只是这样的高度。
床上的人愣了一下。
随即那只悄悄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慢慢越张越大。
另一只眼也越张越大。
两只眼都盈满了床前的他的倒影。
然后忽然,眼角就流出了泪。
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流了泪。
直到那眼泪流过眼角,流到耳鬓,流进枕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甚至差点流进耳朵里。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眨眨眼,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然后就是羞窘,病弱苍白的脸上泛起红霞,又用力憋气,想要控制住不哭。
然而根本控制不住。
越急越气,越气越哭。
于是原本只是无声流泪,很快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哇嗝儿……”
因为哭地太狠,就打起了嗝儿,一边打嗝一边哭,随着打嗝儿,一个小小的鼻涕泡冒了出来,涨大后又裂开,眼睁睁地在她眼前破裂……
……于是她整个人都好像裂开了一样。
眼一闭,再也没有任何顾忌,鼻涕眼泪一起都涌了出来,哭地窗外喳喳叫的鸟儿扑棱棱地全飞走了,哭地窗外只剩最后一丝残影的月牙都好像晃了晃。
哭到最后,她终于哭累了,声音越发小地像奶猫儿一样,又怏怏地睁开眼,看着床前的陈起,开始在哭声的间隙里,一边打着嗝儿,一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小声说话:
“我做了、嗝儿……一个、嗝儿……梦……”
“梦里、嗝儿……好多、嗝儿……好多人……抓我嗝儿……”
“我不想、嗝儿……不想、走。”
“我不、嗝儿……不想……嗝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