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只怕当初珩郎愿意让我去吴嫔身边侍奉,也是别有目的吧。珩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连我也只是你安排好的一枚棋子。”
“月娘!”这一声,声音极厉,似是最后的警告。
顾珩像是被戳中了软肋,一掌猛地拍在身旁的书台上,震得砚台跟着一跳。
秦观月心里也被顾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骇了一跳,眼泪不由自主地便盈满了眼眶。
顾珩显少会这样失态,这次他是真动了气。
秦观月留给顾珩的只有半张侧脸,顾珩看见她的眼中似有水光,像是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
顾珩当即冷静了下来,走上前抱住了她:“月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我不想听。”
秦观月强忍着眼泪,挣脱了顾珩的怀抱,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这些日子我要留在吴嫔身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原本,秦观月还有一句“若是珩郎执意要除掉那个孩子,便连我一起除去。”
可想起顾珩阴沉的眼神,她忖思了一瞬,又将话吞了回去。
陆起章在庭院中向缸中几片荷苗下的幼鲤投喂着吃食,这本不是大鱼产卵的气候,今年却一反常态。
陆起章认为这略显妖异的征兆是预示着吴嫔产子,因而意欲差人将其搬走。
但千鹰卫蒋氏一句话却打消了陆起章的顾虑。
“王爷不必心焦,那兰花只消在吴嫔处留够七日,这胎儿自然而然就没了。”
那兰花是异株,在中原几乎无人可察,因而陆起章听完此话后,略微松了口气。
陆起章实则还有一桩郁结的心事,秦观月在吴嫔处的出现绝非巧合,这预示顾珩早已知晓此事,但顾珩并未心急向那腹中胎儿动手,其后暗藏的定是燕帝的旨意。
入春时节,尚有些回寒,一阵穿堂的东风不由让堂下二人打了个寒颤。
比起顾珩,陆起章在意的是燕帝既然早已知道此事,还如此行事,其心中设的局便是看二虎缠斗制衡,从而等待腹中之子出生,以辨男女。
难怪上番榻前弹劾顾珩没有了下文,原来症结在此。
陆起章感慨,此等心机,燕帝于病中也是思虑详尽了。
值此时,从前厅慌忙地行来一人,连连唤道“王爷”。
蒋氏眯眼看去,得见来人是手下谴去南浙查案的探子,在他冲撞到陆起章之前先一步拦下。
“这什么地方,也轮得到你放肆,还不赶快理顺了嗓子,见过王爷。”
那人倒也听命,猛咽了几下口水,这才回话:“禀王爷,属下在南浙巡查几日,几经走访探问,这才有了消息,正如先前的猜测,这林羽山人正是李氏大案的李道生。”
陆起章对此并不意外,他在等着这人后面的回复。
“得了这个消息,属下并不敢耽误,便取了前时总卫予我的绘图,佯装商贩在京中售卖,不出一个时辰,便有人来问询,此人不讲价,可谓是豪掷——”
蒋氏有些不耐烦,拍了拍这人的肩头催促道:“说些紧要的!”
那人缩了缩脖子,应道:“近来京中风靡这派的画作,贩子也多,因而那人并未疑我,于是属下带人跟踪,这画几经转手,最后留向了……”
说到此处,这位年轻的探卫似乎也有些胆惴,声音怯懦道:“清平观。”
陆起章手一松,一掌鱼食悉数洒进了荷花缸。
“再说一遍。”陆起章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在佐证自己心中的猜想——这位来路不明、身世成谜的大燕丞相正是李氏残留的余孽。
若非血亲,怎么豪掷万金,收取些无甚作为的旧画。
“属下不敢扯谎,确是如此。”
陆起章额前的青筋肉眼可见的逐渐凸起,仿佛在此刻,顾珩并非只是在挑战他。
似乎顾珩要征伐的是一个王朝,他在搅弄、戏耍皇权,更可怖的,是他已登及人臣之巅,他还想要什么?
顾珩与燕帝接二连三的戏耍,使陆起章此时颜面全无,作为大燕的皇室,他尚有一份理智在。
陆起章几乎是不受控的斥道:“备马,进宫!”
陆起章并未像蒋氏想的那般直刀向清平观,而是卸了佩刀往燕宸殿去。
燕宸殿中,燕帝已能坐于榻旁与人闲叙几句,陆起章来时,燕帝正在进膳。
“阿章来了,过来陪朕吃些吧。”
燕帝言语平和恳切,在陆起章的耳中却充斥着讥讽,他是什么?人人可堪掌中玩弄的傀儡吗?
陆起章面上蒙着一层伪善的笑,他深知自己此行的目的,因而闭口不谈吴嫔之事。
“陛下现在身子好些了,朝中一些重要的奏章便不宜交给丞相了,该由您定夺了。”
自困于病榻后,燕帝清明了不少,这几日身子见好,也的确动过易权的念头,但现下顾珩与陆起章文武相抗,若有失平衡,则有颠覆之灾。
燕帝只是笑笑,回道:“朕这一病,眼神不大好了,如今看人尚且有些吃力,此事再说吧。”
陆起章几乎是紧跟着燕帝的话尾回道:“再说?再等恐怕这天下就不姓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