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那吱吱呀呀的柜子才渐渐平稳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秦观月低垂着眉目,她身上的幽香又如魑魅般散开在空气里。
待那对放肆之徒离开,他的内心才渐渐平缓下来。
但与此同时,像是从一场难以言说的历练中挣脱而出,只感到无尽的疲惫。
秦观月极为艰难地在这狭小的地方起身,却又“哎呀”一声跌回了顾珩的怀抱。
顾珩是什么样的人?秦观月只觉得他疏离而又亲切,而这两种关系则极为不相称。
秦观月白净的玉颈登时染上了薄薄的绯红,支吾着轻声解释:“丞相,衣裳……”
顾珩艰难地垂眸看下去,原来是秦观月的裙摆被他压在了背后。
一滴汗顺着额头流入他的鬓角,他的声音沾染着沉倦的低哑:“你来。”
秦观月垂下水眸,掩盖着眼底不易察觉的愉悦,她低声应好。
几缕乌发如瀑流般地散落在顾珩的脖颈上,像羽毛般轻柔地抚过。
她缓缓地探出手,直到净白如玉的指尖触碰到那被他压在身下的衣料,她又刻意将动作放缓,慢条斯理地将那衣料抽出来。
她假装不小心抚过顾珩的手背,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
顾珩并不善于与秦观月打个来回,只惊诧般极快的将手收回。
而秦观月此时耳尖已泛上绯红,又恰好落在顾珩眼中。
艳极的红与纯净如玉的白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顾珩撇开眼,却不自知地将指骨捏出了响声。
他感到呼吸将要凝滞。
终于,她将最后一点衣料抽走。
顾珩如释重负,像是将要溺毙之人乍见天光,恨不能立刻推开这个妖物。
好在她终于愿意放过他,扶着墙起了身。
顾珩当即如同避开洪水猛兽般急急起身,连一贯爱惜的玉拂尘扫过了地面尘灰也毫不在意。
他欲离开,却又被秦观月娇婉千转的声音叫住:“丞相。”
顾珩回过身,却避开她的眼神:“还有何事?”
“柜中灰尘多,丞相的衣裳适才不小心沾了污脏……待我回去清洗干净,再命墨隐还到清平观中。”
顾珩的目光落在秦观月手中,她已将那雪袍褪下,抱在怀中奉上。
“不必还了。”顾珩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姿态,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反复的斟酌,“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片刻无言,顾珩想了想,又伸过手:“还是由我带回去吧。”
毕竟是他的贴身之物,燕宫之内又只有他会用这样的浮华锦制衣,教人看见不妥。
秦观月欲言又止,但还是将那雪袍奉给了顾珩。
顾珩接过雪袍,转身离去,并未看见在他身后的观月,唇角漾起了一抹笑。
那是得逞的笑意。
离开拾翠殿后,顾珩并未直接回清平观,而是径直自前往角楼。
角楼是燕宫最高的楼宇,白日值此远望,皇城天地乃至山野草原尽收眼底;夜时来此眺望,近乎伸手可摘星。
每每心绪杂乱,顾珩便会来此登高远眺,喜欢立于凭栏前观望流云依偎,俯瞰天地壮丽浮华,似乎能找回一点早已消弭不见的初心。
今日在来此处,心境确是更为复杂。
世人皆仰慕他高洁如兰,以为他是全无欲念的仙人,赞他宛如楷书般庄重的气质。
的确,伪装的久了,几乎连他自己也要相信。
可实则惟有他自己清楚,之所以修炼,是为了抑制天性。
“顾相,起风了。”贺风将一件青云氅捧来。
这元是顾珩拜相伊年,燕帝赏赐的那件,意为平步青云,仕途显达。
此刻顾珩看来,讽刺的他眉心一跳。
“花开了。”顾珩清冷的指肚抚上石雕角上一株花苞。
他鲜少这样怜惜的触碰事物,就像,触碰她一样。
天下清平,庙宇安定是圣人自省的标准,经此一役,顾珩圣人的盔甲开始开裂,透出一缕细微的光来,但这很快就被贺风捕捉到。
只见贺风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扯去了那朵花苞。
“顾相,不合时宜的花,就算开了也是罪过,这是您教我的。”
“什么意思?”顾珩将平息的□□却被怒火取代,他羞愧、甚至是愤怒,连贺风都看出了他微不可察的变化。
贺风屏息一拜:“顾相要的是——”,他及时打住了,“不该和那些俗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