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走他自己的路。
周文怀索性直说了:“族里有人过来找你大伯求情,是推脱不开的关系。这件事,你轻拿轻放,尽量大事化小,把人关几天就放了吧。”
“哪个族人?为什么求大伯?父亲不妨说与儿子听听。”
周临渊并没有深藏自己语气里的质疑。
周文怀重重地搁下茶杯,质问道:“你怀疑为父?”
一股劲风穿过花窗的缝隙,势要吹开这扇窗。
花窗靠短栓力撑着,砥砺顽抗。
一下子就剑拔弩张起来。
周临渊声音幽冷:“父亲别忘了,儿子入仕之前,您的承诺。”
周文怀当然没有忘记。
他眼神微微闪烁,不悦道:“罢了。就当为父没有提过。”
随后周文怀又严肃地问:“七夕那天夜里,你不在家去了哪里?”
这回倒是毫不心虚地端起了父亲的威严。
周临渊哂笑。
父亲连他往日生辰在哪里过、怎么过都未必知道,倒注意起他七夕那天去了哪里。
徐氏还真是关心他这个继子。
周文怀拧眉训道:“你还没成亲,别在外面给我闹出什么丑事!”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宽容地道:“你也过了弱冠,身边一个伺候的都没有,为父知道你行事有分寸,有些事我也不想苛责你。但是外面女人的手段城府,远远超过你所想。少同她们逢场作戏,省得自己陷了进去,明白吗?”
逢场作戏,也能陷进去?
那是旁人,不是他。
周临渊起身道:“知道了。儿子告退。”
回到自己的书房,周临渊头一件事就是将原先的奏疏放在蜡烛上点燃了。
跳跃的烛火下,他的唇角微微翘起。
直至奏疏上的火,立刻就要蔓延到他的手上,他才不疾不徐地丢进铜盆里。
意兴深致地看着火焰越来越盛。
堂弟周临先说的很对,京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到头来都是一根线头。
只是他没想到。
他手里这根线,会这么巧,竟然牵扯上继母徐氏的家族。
周文怀在周临渊那里碰了壁,晚上去徐氏房里,把情况如实说了:“三郎那里,你就别想了。我已经让人下了帖子给户部的胡侍郎,明日我去同他见面细谈。”
徐氏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微白。
她忧心地道:“……可是这般节外生枝,会不会横生枝节?”
周文怀道:“这件事眼下还并不是大事。三郎是翰林院里过去的人,就算户部库藏有问题,胡侍郎也决不会让事情从翰林的嘴里闹出来。”
徐氏忖量片刻,喃喃道:“的确不是大事……除非有人故意挑事。”
她就担心,周临渊故意要闹出事来。
她是徐家人,纵然她没有亲自接触家族里的事务,但从她大嫂来找她时的焦急情态,她便晓得这件小事背后藏着大事。
周文怀久经官场,虽说政绩不甚突出,却也明哲保身走到了今天。
他道:“放心吧,这把火烧不起来,胡侍郎就会浇灭了。”
只是白白为这点小事,欠人家一份人情,又落下一点小把柄。
徐氏这才放了心,又叹气着抱怨:“三郎也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他不为妾身,难道也不为老爷您吗?”
周文怀耐心解释:“他入仕前,我就答应过他,不插手他的仕途。我今日欺骗他,已是违信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徐氏很会看周文怀的脸色说话,知道他快不耐烦了,转而不经意地问道:“三郎七夕那日,可真的是去外面同人顽去了?”
周文怀含糊了过去,只说周临渊的私事,让她不要管。
徐氏很自觉地没问了,心里却觉得,自己猜的大概没有错。
夜里就寝,夫妻二人躺在床上。
徐氏感激地抱着周文怀蹭,眼圈发红,声音也柔媚得很:“要是没有怀郎,妾身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像一株娇弱待人怜的秋花,纵无春日之朝气,却也独有韵味。
莹亮烛光下,周文怀搂着徐氏,笑容很深。
两人耳鬓厮磨,徐氏提起当年二人刚成亲的那段时光,周文怀越发动情。
人生初见的时刻,总是最新鲜,最难忘怀的。
即便过去多年,再回忆起也还是笑意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