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有高科技产品保持恒温,师傅都是在一次次操作中获得经验,掌握技术。
郁庭之坐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些翠绿的茶叶在铁锅里随着师公的手掌不停翻动。
他手法熟练,每一次动作都几乎是一把将锅里的叶子全部提起,快速翻拌,均匀抖开,一气呵成,犹如在锅里下了一场茶叶雨,将这一锅里的每一片茶叶都炒匀炒透。
师公不愧是制茶多年的老师傅,他手上不停翻动,嘴上还能和郁庭之聊天,告诉他得等到锅里的茶叶变软,叶面失去光泽,呈现暗绿色,摸起来稍有黏性才算是杀青完成,可以进行下一步——揉捻。
这时候郁庭之才知道,那块青石板是做什么的。
师公将杀青过后的茶叶均匀摊铺在那张带有竖槽的青石板桌上,轻轻地开始揉捻。
这是个十分精细的活儿,既不能将茶叶揉碎,又要保留芽背面的白毫。
揉捻过后,便可以进行第一道烘制,之后再盖上圆簸,复烘一次才算是制作完成。
“来闻闻。”师公捧着刚做完的干茶,十分显摆地招呼郁庭之去欣赏茶香。
新制的毛峰白毫披身,芽尖如芒,色如象牙,每一根茶叶都匀齐壮实。尚未靠近,郁庭之便已经被茶香扑了满鼻,气味浓郁,沁人心脾。
“好茶。”他说。
或许是因为亲自见证了这茶的制作生产,这简单的两个字,是郁庭之说得最为认真的一次,他打心底地被这茶香征服。
孟迟走到郁庭之身边顶了一下他的肩头:“我师公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郁庭之点头,顿了片刻他又说,“你不展示一下你的手艺吗?”
孟迟眉梢一挑:“你想看我制茶?”
“嗯。”郁庭之点头。
孟迟笑了笑,转身往长廊走去:“来吧。”
到底是跟着师公学过几年,孟迟手法上完全不输师公,反而更添几分干练。郁庭之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双手在铁锅里翻来翻去,因为皮肤敏感,没一会儿他指腹、骨节、掌心便覆了一层绯红,那一点绯色在一片墨绿色中时隐时现,郁庭之看得有些心痒,忽然很想作画。
“怎么样,你要不要来试试?”师公见他看得入迷,便开口问了一句。
“可以试试吗?”郁庭之问。
“算了吧,”孟迟忽然插话,“你别把手给烫伤了。”
师公笑了一声:“人家都没怕烫着自己手,你倒是心疼到前头去了。”
孟迟:“……”谁心疼了。
孟迟抬眸看了一眼郁庭之,撞上他眼中那点笑意,便开口说:“郁老师还要教学生画画,万一真烫着了岂不是误人子弟?”
师公“唔”了一声:“这倒也是,那你还是就看着吧。”
郁庭之倒也不是非要尝试,就这么看着孟迟制茶也挺有意思。
将上午采摘的所有鲜叶制作完成,已经是临近傍晚,孟迟惦记着郁庭之明天还得授课,特地联系了寺里下山采买的师父,让他顺路捎上郁庭之。
原本孟迟还想在山上多留两天,但江红给他打了通电话,说是厂里出了一批品质不错的干茶,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厂里新换的师傅,做出来的茶比之前好多了,我拍了个视频给你,你看看,要的话就过来看看,我这还有客户等着我的回复呢。”
江红说完就挂了电话,孟迟点开微信,看到江红给他发的实拍视频,视频里的干茶条形看着尚可,只是颜色有些发暗。不过手机拍摄肯定是有一定的色差的,孟迟最后还是决定和郁庭之一块下山。
师公把下午制的茶让他俩分了,分别用锡罐装好,又拿了一些他先前做好的干茶,让孟迟带回去给杨正风,孟迟一一收下,叮嘱师公保重身体就转身上了车。
孟迟坐到郁庭之身边,与他肩膀相抵。他先是将自己的茶叶罐塞进背包里,然后又想把郁庭之手里的放进去,不过没能成功。
“就这一点儿茶,你干吗还分两个罐子装?”孟迟吐槽问道。
“你做的茶,我要私藏。”郁庭之拿起其中一个茶叶罐。
孟迟挑起眉梢,指着装着师公做的茶的锡罐问道:“那这个呢?”
郁庭之:“送去给我外公尝尝。”
闻言孟迟低笑一声,玩笑道:“你这样双标,我师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郁庭之:“那你别告诉他。”
听见这话,孟迟笑得更开了。他看着郁庭之在昏暗灯光中时隐时现的面容,那双漂亮的眼睛忽明忽暗,微笑着看向他的时候,好像星星在闪烁。
“郁老师,你真的是……”孟迟轻叹一声,却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真的是什么?”
他原本想说有点可爱,可是又觉得可爱这个词好像和郁庭之有点不搭,思来想去,便说:“幼稚。”
郁庭之浅笑着不予置评。
寺里的师父开着小三轮把他们送到山脚的公共汽车站,时间正好,他们赶上了回到西池的末班车。
今天起得早,晌午也没能午睡,上车没一会儿孟迟就靠着车座睡了过去,直到到了终点他才悠悠转醒。
大概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孟迟清醒时发现自己又枕在郁庭之的肩膀上,也没觉得尴尬,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此时已经天黑,两人踩着夜色,从公交站牌往民宿方向走去,刚到门口郁庭之就接到了佘山打来的电话。
早上郁庭之给佘山发微信让他处理评论之后,就一直没再和他联系。佘山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又给孟迟发了好几条微信,两人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没一个人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