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从瑞此时再没有了半点刚开始的喜悦和兴奋,长女的一字一句就像把铁锤,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在他心上,让他难过又心疼,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才十九岁的女孩,竟然好像对这世上美好的情感完全失去了期待,或者说是……看破了红尘。
她对曦月和新荷都尚且考虑到那男子待她们的几分真心,可到了她自己身上,却全不重要。
全是冷冰冰的利益衡量。
陶从瑞眼睛一酸,便对着女儿流下泪来。
“……阿爹?”陶云蔚愣了。
陶从瑞一手冲她摆了摆,一手擦了把涕泪,缓了缓,才开口说道:“阿爹今日才知,你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
陶云蔚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父亲泪眼轻弯地冲着自己涩然地笑了一笑,又道:“你与二娘一同长大的这些年,其实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她蓦地愣住。
陶从瑞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一把岁数,孩子们都大了,他才这样后知后觉,实在是太迟钝了,迟钝到……好像已经晚了许多。
曦月从小就长得漂亮,小时候无论长辈、同辈见了都喜欢与她玩儿,长大了就更不必说,后来连她自己都不爱出门,就算是她们的亲外祖,当年想要亲上加亲,也是先看中的曦月,她们那个表兄自己喜欢的也是曦月。
他那时候还疑惑呢,怎么以前明明姐妹两个都与她们表兄关系不错,到后来一个个都疏远了。
亲事自然不了了之。
大约有些事曦月也早就察觉了,可笑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从来没发现过这些年没有一个人是拿着真心来给云蔚的。
就连当初想娶她的马家也不过是看中了她顾大局的性格,那马九郎更是一心打着曦月的主意。
陶云蔚一直没有说话。
“绵绵,”陶从瑞忍着泪意,温声说道,“阿爹知道你一向主意正,既然你心意已决,阿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决你想的这些问题,那……就都依你吧。可是阿爹还是想对你说,若这世上真有人一心一意对你,我希望你能少去考虑一些现实、优劣,多为你自己想想。”
少顷,她浅浅牵了下唇角,平静地看着父亲,含笑道:“女儿早已认真想过了,这是最好的出路。”
她顿了顿,又道:“有些事既不可能,就不该去想的。”
陶从瑞隐约觉得她神色有异,刚想开口,她却已又恢复了冷静地道,“当日开阳县沼地之事,女儿之所以冒着得罪其他大家族的风险也要让我们家出这个风头,为的就是尽快打开局面,阿爹放心,现在来提亲的才刚开始,后面还会有的。”
“至于陆、崔两家的意思,”她沉吟道,“依女儿看,我们家也先别忙着拒绝。彭城宋氏这个选择可以留着再看看,而崔家那边……女儿现下另有一个想法,所以也需要再拖一拖。”
陶从瑞就问道:“那你想要阿爹怎么做?”
陶云蔚便直接地道:“女儿想请阿爹出趟门再去看看阿珪和兄长,在外面多盘桓些日子——尤其兄长那边,正好他婚前出仕,和彭家的婚礼明年春天怎么办也该认真拿个章程出来。旁人若问起,我就只说等您回来了再商量。”
陶从瑞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