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蔚倏然微怔。
“我知陶家境况并不算宽裕,令妹出嫁时,你们也将家中唯一的定产都给了她做嫁妆。”他兀自款款续道,含笑看向她,“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了块沼地费这么大工夫,我可以帮你用这同样的价钱买到更好的地。”
她直觉他是想要挖坑,于是想也不想地便婉拒道:“多谢楼起部好意,不过无功不受禄,陶家实不敢领。”
楼宴轻笑了笑,说道:“你我也算得上是熟人了,这些场面话倒不必说,这份好意我也并非是冲着你们陶家,而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相赠的。”
……谁几时与你是熟人了?
想到上回在五梅坡遇见的时候,他也是自顾自地在那里说什么“神交已久”,陶云蔚更觉无语。
楼宴今日是来示好的,她看出来了,可她对他的动机却是十二万分地看不懂,以至于她也完全不能去相信他的“好意”。
或是见她沉吟着迟迟未语,他看着她,忽然来了句:“怎么,陶大姑娘既有与一闲先生相交的风骨,却无与我为友的勇气?”
陶云蔚愕然地看了他片刻,窗外河风轻过,她突地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大约悟了。
“楼起部想必是为了重阳戏射那天,令表弟那被风吹歪的一箭感到过意不去,所以今日特意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实在是有心了。”她浅笑地从容开了口,“其实意外而已,我早已忘了,贵家也实不必太放在心上。”
楼宴没有接话,静静凝视了她良久,忽而轻弯了下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我欣赏你什么?”不待她回应,他已兀自缓笑着续道,“是你向上爬的心机和本事。”
“当日陶家靠上了建安崔氏这棵大树,我本来并没有太当回事,也只当你不过有两分让我不那么愉快的小聪明。”他说,“但后来发生的事却越来越有意思了,你竟有本事同时与陆简之攀上交情,还将兄弟都送入了崔氏族学——顺便不忘用手段把百叶巷徐家给踢走,而你这样分明趋势附利之人,在陆简之的口中却是‘濯濯清莲’。”
“我自然是要对你刮目相看的。”楼宴淡淡一笑,又说道,“再后来,你又为自家兄长寻到了与赵县彭氏的婚事,连江园那边都又再搭上了一层关系。陶大姑娘如此善于经营,我看令妹在安王府过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陶云蔚一愣,正要开口,他却已先悠悠地说道:“你放心,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与你过不去,恰恰相反,我是想告诉你——你和我其实是同一类人,所以比起陆简之,你同我应该会更加合拍。”
陶云蔚觉得他十分之莫名其妙。
她怎么可能与他是同一类人?
“陆一闲这个人,是世所皆知的清高。”楼宴道,“他不会认同真正的你,而且等到了那天,他会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
那天,自然便是陆玄认清楚她真正模样的那天。
陶云蔚没有说话。
他打量着她面上神色,又好似随意地说道:“你可以慢慢考虑,反正我的提议长期有效——当然,仅限于你下回再与我作对之前。”
他语气里明显带着两分玩笑之意,然而陶云蔚听了,却并无什么笑意,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然后,语气如常地开了口:“云蔚谢过楼起部的好意,只是,你我实不便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