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坨送个女儿过来找夫婿,本来打的就是学儒礼的名号,如果不能应了她这话,就怕缙朝颜面要受损。
但要答应,皇帝却并不愿意,于是仔细忖了忖:“就算如此,也是一时权宜罢了,人命关天,俱是施救之举,不该与男女之礼一概而论。况朕之顾虑还在于,倘使就这么潦草指婚,往后再遇这样的事,谁人还敢出手搭救?”
皇帝的话听着也很在理,毕竟事情开了先例,再想禁止就难了。要有人存心仿效,还能以此骗亲,长久下去,必成歪风邪气。
司滢余光侧了侧,见太后并无反应。
听了皇帝的话后,她一幅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看起来也没太执着,更像是顺手能帮就帮,帮不上也不勉强。
这样一来,司滢更闹不大清她的动机了。
久无人开口,皇帝心头一松,只他正料想事情该就这么过去时,泉书有妙计了。
这位蕃国公主很灵秀,一拍扶手就有了主意:“这个简单啊!陛下拟旨不提这件事就好了。”
一众注目中,她对皇帝侃侃而谈:“您是天父,惯有积善之心,见他们情投意合,想成人之美于是顺手指婚,这不就得了?”
好像……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于是境况忽然古怪起来,皇帝面色斑斓,太后缄口不语,杨斯年也仍旧恭顺地垂着脑袋,不像是要说什么。
似乎到了僵持的地步,作为唯一当事人,司滢才抬眼,撞上淑妃的目光。
是她一贯的平淡与温和,但此刻那目光当中多了些什么,似能直窥人心。
对视几息,淑妃忽然开口道:“冒犯司姑娘一句,昨晚除去披衣之外,你与谢大人……可还有何逾矩之举?”
脸立时红起来,司滢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
淑妃便转向上首:“想来是有难言之处,太后娘娘,陛下,倘使信得过臣妾,可否由臣妾私下听她一言?”
太后不置可否,一幅高高挂起的姿态,皇帝眉头紧拧三分,最终在淑妃的视线中颔首:“自然是信你的,去吧。”
淑妃起身,领着司滢去了偏殿,二人在殿里交谈片刻,淑妃才又回了原处。
几步开外先行礼,她先是把司滢那里听来的说与太后,接着去到皇帝身边,近耳告知。
皇帝好似不习惯与她这样亲昵,在她弯腰贴耳之际,面容浮现出不自在的神情,搁在膝上的两手甚至还抓了抓袍面,瞧着竟像是在紧张。
然而听完,他彻底沉默下来。
耳边是太后无情无绪的发问:“事到如今,万岁如何作想?”
皇帝敛起睫,眼底是淑妃垂顺的褶裙,随着风向和步伐而律动。
好半晌,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才又重新端正坐姿:“既如此,朕便当了这个月老吧。”
消息传到偏殿,司滢如坠云雾。
而最出乎人意料的,是太后亲自择吉,且那个日子近得很,就在半月之后。
“哥哥……”她嚅嚅出声,手指头忽然搬不过来了。
杨斯年打断她:“不用数了,再过十五天,你便能嫁入谢府。”
用的是“能”字,司滢一下把手背过去,露了个笑脸。
瞧出那笑中的不安,杨斯年声音放缓:“我想过了,这样也好,最起码,你和他当真有情。”
哥哥忧心忡忡,司滢很想耍宝,但更想叹气。
这份成全背后有多少挣扎,恐怕不是她靠想象就能共情的。
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比如与其看着她留在宫里,不如让她嫁给谢菩萨,也算成全了他们二人。
再有,就是皇帝时日无多,万一她真充了后宫,皇帝临死前学先帝弄个朝天女出来,赏她三尺白绫,那才叫一个惨。
“哥哥,咱们回家么?”司滢捞起哥哥一条手臂,栖了过去。
杨斯年点点头:“可以收拾东西了,回家摆香案接圣旨。”
兄妹两个走出殿外,杨斯年还有公务先行了一步,司滢走出乾清宫,碰见守在夹道的泉书。
见了她,泉书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近了就连喊几声恭喜。
司滢脸颊微烫:“还没向贵主道过谢呢。”
泉书摆摆手:“到时候请我喝杯喜酒就成。我正想观摩下你们缙人的婚礼,看看是什么样的,好做个准备。”
做的什么准备,不言而喻了。
司滢笑了笑,赧然道:“贵主若不嫌弃,到那一天可以早些去我府里,从,从开脸看起。”
“开脸是什么?”泉书虚心求问。
让个姑娘解释开脸,即便已是待嫁之身,司滢也不大好意思,于是含糊着说了个大概,泉书便当听了个新鲜。
二人站在夹道聊了片刻,与泉书分别之后,司滢先是去找了齐湘。
这件事确实很乌龙,她笑得为难:“真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齐湘拉她坐下:“怎么会,你们帮了我才是。”
拟旨之前,皇帝派人来问过些事,还问她愿不愿意嫁给陆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