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看了看司滢。
最是那偷眼一顾,流露出的温柔与含蓄,溢于言表。
外男赠礼,不好说受就受,司滢腼腆地笑,轻轻喊了声表兄,讨谢枝山的示下。
谢枝山正捵着袖笼,闻言仪态万方地侧目瞥她,心里则衔起一层不易察觉的哂意。
一个意外,撞出这丁淳无数借口。送了马,就能教骑马,就有更多的独处机会。
哪个说练家子不通四六的?明明满脑花肠,拐着弯地与姑娘亲近。
再看他这表妹,声口又清又脆,笑得欢实不说,眼瞳里更像有个莹莹的光圈,吸得人挪不开眼。
缠绵地抚弄完袖布,谢枝山回正身形,对丁淳付以微笑:“那便先替舍妹,谢过丁将军了。”
时辰已不早,继续再街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丁淳起身辞别。
谢枝山待客有礼,一路送到府外,方才折返。
隔着垂帘,听见里头主仆对话。
“郎君还是有几分善心的,知道替您递机会呢。”这句感慨当是她身边那丫鬟说的,好似见到恶人从良,因而打心底生出几分欣慰来。
里间,司滢也站起来舒身,正探手去够一树花簇:“表兄虽然脾性有些无常,但人一向良善,心肝是顶好的。”
织儿笑起来,凑上去问:“那丁将军呢?他好言好语,脾性也温和,在姑娘眼里头……可是打着灯笼也挑不出错来?”
司滢手里正掖了一枚树叶,又被她这直言直语给弄红了脸:“再胡说,你这丫头真不知羞……”
心肝顶好但脾性无常的谢枝山在外头听了听,闻得欢闹入耳,这才重重踩出一脚。
里间安静下来,见他出现,司滢恭而有礼地伏腰:“表兄。”
谢枝山对插着袖子,一幅高洁姿态,见她手里那枚叶子快要绞成麻渣,处处透着小女儿的娇羞。
心里大概有了数,更觉得自己方才急赤白脸的蠢相尤其多余。谢枝山不愿再与她多说什么:“回罢,有事再唤你。”
司滢很听话,膝头子一抬就走了。
小片刻,陆慈掰着手进来,骨头克察克察响。
他遥遥望着司滢的背影:“让走就走了,这是多不乐意在这儿呆啊?不过也是,在意的人都离开了,再留也觉着没意思。”
或许方才太过激动,已经耗光谢枝山所有反应,这会儿的谢枝山聋了一样,没有半点表情。
陆慈神神叨叨地走近:“老话说男追女,驴拉磨,且转呢。可这位丁将军倒主动,司姑娘也不是泥木胎……这郎有情妾有意,我猜要不了多久,你府里就该张罗喜事了。”
“文臣面,武将身,姑娘家最爱的就是这号差异。丁将军的行市,那可不比你差多少。”
谢枝山斜眼看他:“你不该掌锦衣卫,该进司礼监。”
这是让人当太监去。
陆慈不以为意,反操起宽亮的嗓门,狗颠屁股似的吊起嗓子来:“坐春闺…只觉得…光阴似箭…”
边唱,还边拿眼风瞟谢枝山。
谢枝山太阳穴打突,摔袖子走了。
另一头,司滢回到蕉月苑,听织儿调笑几句,捧了本帐册在窗下看。
只是心绪有些不宁,感觉不知哪里出错,好像又惹到谢菩萨了。
不过……今天这算是提前给她好处么?
有了这样想法,便更惦记着几时得召。她本估想着可能还要一程子,却不料转天晚上,就得了信。
这回再不是谢枝山亲自来喊,而是跟着他那位长随出的府。
马车一路拐道钻巷,车帘掀开,竟是她曾经去过的死牢。
这地方太有威吓感,司滢乱了方寸,一时僵立着没敢动,还是时川上来唤她:“表姑娘,咱们进去吧。”
没法子,只得麻着头皮再跟了进去。
连绵的乌黑,比之前更显逼仄的走道。入了夏,气味也越加腐臭,阵阵腥味令人几欲犯秽。
进到一间囚室,按着在马车上听来的嘱咐,司滢学着兵部那位石姓官员的嗓儿,扮出也被查拘死牢,好一阵呜呼哭叹。
锁链惊响,隔壁囚室传出骇然的问:“石胜?石大人?是你么石大人?”
司滢听出几分熟悉腔调。倒也巧,隔壁就是先前喊冤,再被水牢吓退的那个。
只她不能搭茬,只把几句丧气话颠来倒去地念,像是落败之犬颓萎半疯,已听不见他人之声。
自说自话间,听到隔壁死囚已由惊骇转向质问,说到激动处,拳头咚咚敲打墙壁。
听他意思,大抵是这位石大人先前答应在秋决前救他出去,后又捎话说有人从中作梗,救他不得,但会保他家小。
可眼下,连这石大人都被关进来,自然引得对方连串嘶骂。
在牢里待久的人连黑天白夜都分不清,神思多少有些痴癫,隔壁那位先还用的是拳头,到后来,就听得是在拿脑袋撞墙了。
或是心神使然,司滢感觉自己都闻到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