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公一眼就看穿里正的险恶用心, 回头在几个孙女跟前三两句话就将功揽过,改头换面地套在自家头上,悠悠道:“这老头儿字不识几个,鬼心眼子倒多,准是受了老张家青烟熏陶,不然不能忽然就学会攻心计去!”
张知鱼忙着奋笔疾书,给逗得笔一歪就走岔了道,瞧着不成样子的纸,忙往外赶着老八哥,转身麻利地对外喊:“下一个。”
这回进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进来见着鱼姐儿还没自己孙子大就有些迟疑。同来的姊妹就劝:“来都来了,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好吧,杜老娘也觉着今儿还特特起早梳了个漂亮头,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了,遂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让她瞧。
张知鱼看她面色发白,手心和虎口都有老茧,唤了夏姐儿过来,说:“你给大娘松松筋骨。”
夏姐儿思索一番,神色认真地看大姐:“朝死了按?”
杜老娘险从凳子上跳起来,立时就想打道回府,就听那头小张大夫对她妹妹道:“你姐是大夫,怎你一开口倒像个土匪头子,你想回家让娘打几顿!”
夏姐儿脸色都变了,忙说:“大姐,我知道,不伤筋动骨的按摩嘛。”完了,将起身欲走的杜老娘抓过来,强买强卖地对着她的手用力按了几下。
杜老娘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点都不疼,小猴儿险把老娘吓回老家去!”
夏姐儿力气没爹力气大,但在女娘中已经不算小了,经常能把李氏都锤得发痛,更别提一个体虚的老娘。
张知鱼见杜老娘面不改色,忍不住问:“大娘是天生觉得不疼的还是摇多了橹才不疼的?”
杜老娘哈哈大笑起来:“小娘子也是个爱听白话耍的,说话儿这样好笑,谁家还能天生不怕疼?虾米去线都得蹦几下!”
想起自个儿亲爹石头都打不痛的样儿,张知鱼笑笑没说话,给她把了脉又问:“手上没感觉有多少时日了?”
杜老娘算了算:“约莫得有六七年了。”
她原是和丈夫一起在河上打鱼卖的船娘,无论寒冬酷暑,春秋昼夜,都漂在水上,每日家得了鱼就往各大商船送去,只因杜老娘生得不好,也没人往歪处想。二十多年一直平安无事,直到六七年前,杜老娘正在湖上捕鱼,忽然手上就没了力气,差点被鱼拖到河里淹死。
打鱼的藏鱼腹,会水的水上死。
渔人觉得这就是天谴,天罚他们杀孽多。
杜老娘和丈夫从此停了这门营生,拿着存银回乡安度晚年,他们夫妻也算乡里有钱的人家,尚吃得起几贴药,只是都不怎么见效。
张知鱼心里就有了数,道:“就是风湿。”这个用温补针效果最好,但南水县会针的大夫不多,肯让他们扎的女人就更少了,是以这七年里,杜老娘竟然不曾扎过一针。
杜老娘连连点头:“其他大夫们也这么说,但是给的药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