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为什么,李氏也说不上来,她长这么大虽也见过几次高价粮,但也从来没到饿死人的地步。
就说小时候沈老娘常给她讲金陵大水,整个江南都人心惶惶,但官家后来找了人挨个到乡里讲,若非金陵雨如天漏,原也有得救,就这死的人也比别的地方少。
这才多少年工夫,已经旧骨深埋,高楼再起,俨然一副繁华景色。
但鲁地没有这么深厚的根基,又接连受创,逃出来的流民都不愿意再留在寸草不生的老家,忙不迭地往江南跑。
谁都知道江南足而天下无饥馑。
但他们没想到今年的江南天气这样炎热,又累又饿,还不等开仓赈粮,许多人体弱的老人小孩儿被高温一照,便悄没声儿的死了。
叶知县没在,官府不敢开城门,只让大户开了家仓在外头施粥,又出人手搭了些避暑的草棚,每天都得派人出去收尸,拖到僻静处焚烧掩埋。
鱼姐儿听张大郎在家一说,便皱眉跟阿公道:“再这样下去,非出瘟疫不可。”
张大郎也叹:“叶知县下乡劝收还没回转来,等他回来这些人日子又好过一截。”
无他,实乃叶知县过于有钱,有钱到大家都认为他是在贴钱当官。
叶知县家里便是江南有名号的大粮商,族中好容易出了个做官儿的子弟,族老早早就将这房人分了出去,只留了叶知县同胞的弟弟在老家经营庶务。
等着叶知县外任,族长还拉着叶知县嘀咕:“在外头别想太多,也就是开回祠堂的事儿,家头都想着你。”
河南道的事还没传到南水县,金陵已经将消息递到他案头,叶老爷做为族中庶出还能将生意做得这般大,也是个有能力的主儿,经常自己下地亲自耕种,佃农地里的出息都必须得比他种的强才能租他的地。
老爷子活到一把岁数俨然一副老农相,足足写了六七张纸让他把底下的粮食收了。叶知县顿时精神一振,在南水县不怕有事儿,就怕没事干,叶家并不打算让他当一辈子小县令。
叶知县还当得苦劝老农,谁知他带着人去的时候,乡间大部分人都在晒新米了。
论对天时的敏锐,再没有一个比得上种田的人。
叶知县走得几个乡,劝服了几个钉子户,如今到的是最后一个乡,在南水县最深处,看完这一个他就回县城了。
这次出来,叶知县只带了师爷一个人,走到半途见着地上晒的稻子,便蹲在地上碾开一粒就跟师爷叹气:“都说农人笨,书上到处都是不会看天,专等着官儿来劝说的愚农,来了才知道,愚的是信书的看客。”
廖师爷见叶知县被晒得满脸的汗,还蹲在地上看不知谁晒在这儿的稻子,扭头就想寻主人家要点水。
结果脖子伸快断了,才见着一个黑瘦汉子躺在稻米堆里,要不是胸膛还有些起伏,他都得以为有人挺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