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姐所吩咐,是奴的本分。”
褚卫恭敬地屈身。
对。
他明明是知道的。
垂着眼的少年清楚地记得,年幼的自己是如何被拖进那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净身的,从此变为残缺之身,迥异于他人。
兄长想要拉着他一同赴死,不愿耻辱苟活,却未曾想到那个时候幼小的自己竟然爆发出了求生欲。
不过是少一截身躯罢了,只要能活下来,又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才几岁的他,以为这就和断半截手指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即使是到了今天,他也这么认为。
要抱有敬畏之心,不可有半分僭越。
褚卫一直做得很好,他也认为自己会从一而终的保持下去。
……若没有安阳公主。
无关之人的蔑视不值一提,弱小之人的辱骂不足挂齿,褚卫从未因为外人对于宦官的歧视而感到有半分不适。
甚至于,若不是因为他是个太监,他根本不可能能够遇到安阳公主。
他是看着安阳公主从幼童长成了如今的窈窕淑女的。
而后,便在无数个如此刻般的刹那,“不经意”之中,透过少女清澈的眼眸,窥见了他生根发芽的自卑。
褚卫本不自卑。
却在意识到自己有僭越之思的那一刻,产生了巨大的荒谬感。回忆起过去的所见与所得,卑微之感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他湮没。
“不早了。”
安阳看了看天色,见褚卫带着面具般的笑容,墨色的眼睛触及到她身上的时候敛了敛,如碎石击起了山间幽泉,而后露出柔顺的表情。
“奴送殿下回去。”
记住自己的身份,白纸黑字记录在籍,是奴,便要恪守成规。
夜色微凉,带走了褚卫身上因奔走升起的温度。
注视着安阳一路走上了马车,甚至在车帘前冲他挥了挥手,而后用灵巧的身姿钻进了马车中。
等完全看不到马车的背影,褚卫的笑容才像是一层皮脱下来般消失在脸上。
回到家中。
在安静到连仆从的脚步声都听不到、空荡荡的房屋之中,一袭白里衣的人坐在床边,手中拿着那根兔子形的糖画。
房间之内简约至极,门窗紧闭。
材料都是上好的木材,工艺也让人赏心悦目,但与“奸佞权宦”这几个字相比,多半还是会让人大跌眼镜。
即便是过去,也有相当多的太监得势之后,收受贿赂,家中满是华贵、彰显富贵之物,仓库里更是琳琅满目。
不少太监因少了一器,又常年在宫中遭鄙弃,低头弯腰,久了之后自然不管是身体和精神都有些毛病。
敛财也不少见,多少在位的官员也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