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是上京主干道,禁止一切车马狂奔,因此赫连颂返程时候悠然牵着马,很愿意在月色下走上一程。
竹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作为郎主最忠心的小厮,常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很真挚地表示:“小人有个好主意,为了杜绝张娘子退亲,郎主可以躲到城外军营中去,躲上两个月,等婚期到了再回城。郎主想,他们找不见郎主的人,家里又没有家主长辈,退亲的事就无从谈起,总不好和乌嬷嬷协商吧!郎主就躲着,连朝都不上,咱们家照常筹备起来,等正日子到了郎主再回来,到时候披红挂绿上张家接人去。张家这样大族大户要脸面,没有当日悔婚的道理,如此一来,郎主不就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了吗!”
听听这话,好像说得很在理,然而真的可行吗?
赫连颂瞥了他一眼,“你的脑子怎么忽然灵便起来了?”
竹柏觉得郎主大概是采纳他的建议了,摇头晃脑说:“哪里哪里,都是郎主教导得好,我可是郎主的心腹。”
赫连颂哂笑了一声,“是心腹大患吧!”
竹柏起先还得意,听完笑容僵在了脸上,讷讷挠着头皮道:“这个主意不好吗……明明很万全。”
那是他想得过于简单了,赫连颂道:“你不了解张娘子,外柔内刚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屈服,我要真是这么做了,只怕她一辈子都不会给我好脸色看。到时候她会怪我害了她爹爹,又来坑害她,那这日子……过得不会舒心。对付这样的人,强攻不得,就得智取,譬如今日这样,使出水磨功夫……”
“郎主是说送她那些小物?”竹柏显得很茫然,“我看张娘子的脸色,好像并不喜欢。”
赫连颂一窒,蹙眉啧了声道:“你懂什么,她脸上不高兴,心里喜欢着呢。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先前打趣和她说的那些话,恐怕要实行起来了。让人去街头巷尾宣扬,就说两家是假定亲,张家有所顾忌,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九月初六日……就算硬拖,也要拖到那时候。”
竹柏应了声是,但又迟疑起来,“这件事闹得太大,怕官家面上过不去啊。”
这个倒不必担心,他负手慢慢走在香糕砖路面上,星月皎皎,照亮他的前路,先前的戏谑也收敛了起来,蹙眉沉吟着:“明日,得去艮岳见一见官家。”
因近来酷暑难当,单日上朝的惯例也有所更改,变成了三日一视朝。官家不临朝的时候,都在艮岳避暑,他第二日恰好有闲暇,便北上艮岳,进了山中的八仙馆。
艮岳掇石成山,精妙自然非天然山水能比,人在山中行来,雾气缭绕大觉凉快。从一处嶙峋的甬道直往前走,就是官家用来教授皇子们读书习学的八仙馆。这书馆外方内圆,形如半月,整面山墙都是用半透明的岫玉制成,因此能够照进朦胧天光,皇子们在底下读书习字,光线正好,既不显得幽暗,也不会过于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