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赵顼从京中耳目得知市易务存在垄断、官霸情形,不止损害富商,也阻扰了细民生计,以致民间议论纷纭,故降手札与曾布,令其察访此事。
时市易务长官为吕嘉问,此人得王安石信任,以户部判官提举市易务,欧阳芾亦与他在家中多次照面,印象里是位年轻敢为、对王安石尊敬有加的官员。
然曾布受命后,委任魏继宗为察访司指使,命其调查市易务行为,魏继宗却向曾布揭发了吕嘉问操纵市易务的种种“恶行”:贱买贵卖,重入轻出,广收赢余,挟官府而为兼并事。
此已然违背市易务设立本意,曾布将魏继宗之言告知赵顼,赵顼又同王安石陈说此事,意欲派曾布进一步调查。
王安石同意命人调查,却对曾布所陈之言持怀疑态度:
“市易事,臣每日考察,恐不致如言者,陛下但勿仓卒,容臣一一推究,陛下更加覆验,自见曲直。”
吕嘉问提举市易务,一向对身为三司使的曾布多有不敬,两人私怨王安石亦心知肚明,大抵王安石相信吕嘉问,赵顼相信曾布,故赵顼最终听从王安石建议,除曾布外,令吕惠卿共同调查市易务一案。
“谁知吕惠卿那厮竟私底威胁继宗,逼他承认是我唆使他诬害吕嘉问,”曾布含恨道,“继宗不从,反将此事告知于我,我虽向官家言明,然官家并不以吕惠卿为罪,只对我稍作安慰则了。”
“为何?”欧阳芾不解。
曾布嗤笑一声,神色冷极:“王相认为我与吕嘉问素有龃龉,此事便是我刻意攻讦,公报私仇,官家虽信我,更信赖王相,王相要站吕惠卿,官家自会护着他。”
欧阳芾一时失语:“......可吉甫为何害你?”
曾布闭目,似回忆,又似失望:“自他守丧归来,我便觉他对我怀了恨意,我不欲评价他为人,然公道自在人心,我从未做过对不起王相、对不起他吕惠卿之事,可到头来,反是我成了阻挠变法的罪魁祸首。”
欧阳芾见他如此,心内亦不好受:“夫君全然不信你么?”
“与其说王相不信我,不如说王相更信任吕嘉问,更信任新法,”曾布笑道,笑里满含苦意,“我指陈市易务之失,于王相眼中便是首鼠两端,反复小人,与旧党何异?”
曾布摇晃起身,向欧阳芾作一揖:“吕惠卿得势,我必失势,布留于京中之日不多了,但望二娘向王相表明布之心迹,布鞠躬尽瘁,惟求新法勿毁于小人之手。”
暮色四合,院子里小儿追逐,吕惠卿一身疲累地回到家。
他已连续多日最后一个从经义局出来,此前同王相商讨的诗经义仍须作大量修改,归家后他也未能得闲,今日甫进了门,却听弟弟吕升卿上前迎道:“欧阳夫人来了。”
欧阳芾正同吕惠卿之妻周氏闲话,不知说了甚么,惹得周氏眉开眼笑。
吕惠卿迈入厅中,向欧阳芾微微作礼:“夫人。”
两人望去,周氏立身道:“夫君,你回来啦。”
吕惠卿官袍未褪,却是先朝欧阳芾道:“未知夫人来此,家中竟未能备顿丰肴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