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道:“何谓‘近视’?”
欧阳芾遥手一指墙上挂画:“那上面的字,你念来我听听。”
王安石:“......”
欧阳芾颤抖着手:“不行,你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便连我的脸也看不清了。”
王安石:“我看得清你的脸。”
欧阳芾:“以后便看不清了,十年后,二十年后,总有一日你会看不清楚我的样子,难道你只想看我二十年么?二十年后你便不再看了?”
她一语言中要害,教王安石竟难以反驳。他只看她二十年便够了么。
他怎舍得只看她二十年。
见王安石不言,欧阳芾再接再厉:“我知夫君白日繁忙,只夜里可抽出闲暇读书,但灯下久读伤目,我要夫君答应我,往后至子时便不再看,夫君今日不应也可,今年我的生辰礼物便要夫君这一承诺,夫君早答应也是答应,晚答应也是答应,总归是要答应的。”
她理强气盛,原来早有预谋。王安石听了,却并未与她争论,道:“不必,我应你。”
欧阳芾诧道:“真的?”
王安石:“嗯,你言之在理,是我疏忽,我答应就是。”
欧阳芾欢喜起来。君子言出必践,王安石乃君子中的君子,自然一诺千金,他既答应,欧阳芾便不担忧他反悔。
王安石果然说到做到,自此以后,未再夜里捧卷逾过亥时,这习惯一直持续至熙宁年间。
熙宁年后,他终究是食言了。
第35章
沈括是个文人,但他更著名的身份是个科学家。
一开始欧阳芾并未察觉到这点,然几次相处下来发现此人确有些痴。
某次于沈括兄长沈披家中聚谈,沈披言起:“我这弟弟甚么都好,只一样令人头疼,便是专爱研究奇技淫|巧,还尽数记录纸上,欲编成册。”
古时人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至本朝读书科举蔚然成风,对文士尤其敬重,至于琴师画工则比读书人低上一等,而商贾、工匠、手作艺人诸类更不入流,官宦子弟若痴迷于此,说出去是要教人笑话的。
然欧阳芾听了,却好奇起来:“甚么奇技淫|巧?”
沈括遂将自己多年来随父宦游各方时的笔记拿与她看,还为自己争辩:“我非以此为乐,而是有感于民间诸多技艺精妙巧思,鲜为人知,若不记录下来,后人如何知晓,况如天象、数算此类皆为实用之学,纵为官用事亦可习之......”
欧阳芾徐徐翻去,至其中一页,念道:“隙积术?”
“此乃我独创的求积尺之法,”沈括见她对这页感兴趣,主动热情为她讲解,“‘隙积’乃堆叠而有间隙之物,例若累棋、层坛,寻常人大抵用刍童法计算,得出的量总少于实数,我思考出一种方法,可准确得出层坛数量,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