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听她说到最后,眉间不禁皱起:“欧阳公乃当世清直之士,官家因私欲包庇宰执,外放忠臣,非明智之举,我已上书请留欧阳公等人,望官家体察忠良,勿为庸才小人蒙蔽塞听。”
“......谢谢。”欧阳芾道。
“不必言谢,这是我应当做的。”
“不是,”欧阳芾道,“谢谢介甫先生这段时日的照顾,我很高兴能与先生相识。”
王安石神情乍然变换,他沉默片刻,道:“......我未曾如何照顾你。”
“也是。”欧阳芾接道,随即看着王安石的脸色笑了起来,“才不是的,介甫老师对我很好。”
虽只是因为欧阳修的缘故,她也应该道这声谢。
除王安石外,朝中亦有许多臣子纷纷上书,要求挽留欧阳修等人,欧阳芾曾见过一次冯京,后者亦有上书意,欧阳芾劝道:
“已经有很多人在帮叔父了,若官家不改心意,你再上书,我怕影响你的仕途。何况你与我叔父交往不深,你大可不必蹚这趟浑水。”
冯京却比她想象的更为坚决:“论为政,我不如欧阳公,论学识文章,我更不如欧阳公远矣,倘使朝廷连欧阳公这样的贤能之士也容不下,我又岂能为朝廷所容,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他似有话未说,最终只缓缓吐出一句,眼神怅然:“......我亦不想二娘远走。”
欧阳芾也不想走。也许是上天听到她的心声,成全了她,二月底,迫于舆论压力,皇帝最终出面挽留欧阳修,同时陈执中被罢相位,出知亳州。
这场君臣间的博弈以臣子的胜利告终,中间固然有天子耳根软、易动摇的原因,但冥冥之中似乎也预示着什么,很多时候,历史只在不断地重演。
宰相既罢,当有后来者顶替,在众臣一词的推荐下,文彦博、富弼被任命为宰相,此时二人仍在外地做官,但举朝相庆的场面就连皇帝看在眼中,也不禁相信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欧阳修能留下,家人自是高兴万分,欧阳芾也不例外,她最近连读书也觉读得甚香。
这日官员照旧前来拜望,欧阳芾意外在其中看见冯京的身影。
冯京是与同僚一起来的,因他是初次拜会欧阳修,欧阳修十分热情地与之在前厅畅聊许久,末了还邀他们留下用过饭再走。
欧阳芾只在开始时被她叔父领着于人前介绍了一番,之后便一直待在屋外,百无聊赖地听着里面人相互恭维客套的话语。
除冯京外,另两位造访之人均在馆阁任职,一位叫做贾翀,目下正任集贤校理,另一位名叫贺为岺,为直院。欧阳芾见过贺为岺,当日在温家画楼,便是他提出对她画中景象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