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半途,胡瑗视线先是寻到了欧阳发身上,他捋捋胡子,心知肚明地满意笑笑。视线继续旁移,见他身边一人颇为眼熟,然对方似察觉出他在观察自己,书本掩着大半张脸,于是他走至该生斜后侧,见他虽嘴巴在动,却似乎并未出声。
胡瑗轻轻按上他肩膀,半晌,只见一双眼睛慢吞吞抬起,无辜地同他对望。
胡瑗:“......”
其余诸生仍在诵读,无人侧目于这边的情况,胡瑗仅流露出一瞬意外,接着便明白地笑了。他微笑着拍拍欧阳芾肩膀,力道很轻,像长辈安抚晚辈那般。
待学子诵读声毕,胡瑗已走回堂前,和煦道:“今日见到些新面孔,此甚好,读书乃为识礼知义,越多人读书便有越多人明礼,明义,还望大家回到家中,亦能守持此般求学精神,勤耕不辍,精业笃行。”
他笑眯眯望向欧阳芾所在之处。
欧阳芾以书挡脸:“......”好像有点不该来。
下了课,生怕胡先生来问话,欧阳芾不敢多待,拉上另外两人撒腿开溜。
正出太学大门,迎面碰上从国子监走出来的司马光。三人步履匆匆,见了他连刹住脚步。
“司马先生。”欧阳发和王安礼低首作揖道。
司马光此次是就古文孝经之事而来,他为馆阁勘校时曾撰孝经指解,考虑岁久不存,今年重新缮写为一卷,再为上进,今日是特来就此书刊印细节进行商讨。
欧阳芾跟着他二人低头作揖,想混过去,事实证明能考中进士甲科的人,比如司马光、王安石,或是长期执教之人,比如胡瑗,眼神皆为上佳。
司马光向他二人颔首,出于礼貌又询问向藏在二人身后的欧阳芾:“这位学生是?”
自知此前曾在家中与司马光打过数次照面,不好继续隐瞒,欧阳芾只得自曝身份:“司马先生。”
听此声音,又见“他”抬起头来,司马光一愣,随即认了出来:“......原来是欧阳姑娘。”再看三人着装,以及身后太学的大门,便已知晓是怎么回事。
他眉间明显地蹙起,含蓄再三,终未吐出什么重话,只道:“光直言冒犯,但望姑娘见谅,姑娘身为女子,实不宜如此着装外出,况混迹于男子之中......不知姑娘此次外出,欧阳公知否?”
欧阳芾被他正儿八经一训,不敢说话了。
欧阳发忙道:“司马先生......”
“今日之事,光只作未见,不会告知欧阳公,但请姑娘日后慎重行止,勿辜负欧阳公一片爱女之心。”司马光转头朝另外二人严厉道,“你二人知礼而不顾,不行劝告,反而助之,实在枉读圣贤书。”
......果然训男生比训女生直接得多。
三人被教育完,俱像霜打的茄子,直至司马光走远,欧阳发才敢悄悄感慨道:“做司马先生之子,定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