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谢瑜微微垂眸,知道自己刚刚唐突了些,便躲进了王氏身后,微微红了红脸:“谢瑜唐突了。”
崔白看着躲在王氏身后纯真又青涩的少女,踌躇了很久,才按照许久都没用过的规矩礼仪道:“不敢。”
站在一旁的喜婆忙陪着笑脸行礼:“老奴见过大爷,大夫人二姑娘。两家子人都来了,这门婚事啊,算成了一半咯。”
坐在屏风后的谢瑜,微微暗了暗神色。
谢瑜一家刚落座不久,后头就有人到大爷和大夫人王氏跟前来禀报:“老夫人来了。”
说着,后堂的帘子被丫鬟挑开,一众人都跟着行礼,直到看见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过来的老夫人摆了摆手,才又纷纷落座。
王氏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便看见谢安不疾不徐地随在老夫人身后,双手得体地交叠放在身前,神色淡淡,同前几日而言,仿佛换了个模子。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般,王氏皱了皱眉。
谢瑜起来,微笑着向前走到谢安身边,微微颔首行礼想要伸手挽过谢安的胳膊,轻声道:“姐姐总算来了,阿娘和父亲,还有崔家哥哥刚刚还在念叨姐姐。”
谢安听着这些仿佛很真实的话,面不改色地避开了谢瑜的手,微微欠身,细声道:“恭喜崔少郎,殿试高中。”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未曾将一个眼神落在屏风后笔直坐着的崔白身上。
她唤他“崔家少郎”,可几日前还分明笑着唤他的字。
崔白刚要起身,却见到谢安已经在屏风后落座,白皙纤细的手指端起茶盖,微微抿了一口。
隐约能看见屏风后谢安的模样神态。
宽大刺绣精致,宛同流云一般月白袖口掩住了她的唇,座上的人羽扇般的长睫微垂,淡红色的千褶裙不正不歪的垂落在椅边,仅是一个动作,便已经超过了平常闺秀太多。
崔白看着座上大病初愈的美人,一瞬间竟被恍了神思。半晌回过神来,才在心底咒骂了一句。
徐氏毕竟没见过场面,亦是愣神,许久才起身清清嗓子将些客套话说了,喜婆也跟着说些好话,才有人送上了一式两份的婚书,让下人递给座上的老夫人过目。
谢安目光落在那纸艳红的婚书上。
看到崔白与她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第一次觉得刺眼。
老夫人看着,又转过头来看谢安,握住她的手腕,低声询问:“大姑娘可想好了?”
谢安垂首默然。
屏风后的徐氏看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松了口气,看到座上的老夫人还在转头看谢安,便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差不多就成了,谢府一个大家,怎的连一个过场的婚书都需打量许久?”
崔白皱眉看徐氏:“母亲。”
徐氏更不甘心在区区一个两三年内崛起的谢府跟前丢了颜面,冷颜另有所指:“不孝子!连你母亲都敢顶撞了,我说什么了?你如今中了亚元,还要让别人看不起不成?”
这话说得难听。
徐氏私底下向来疼爱儿子,这话显然是对着谢府的人说的。
徐氏终究是没有读过书的,争着脸面继续道:“早就说过你娶不得高门女,命里不配!这会儿就敢顶撞我,日后那嫁过来了还了得?我一个七老八十的恐怕还得伺候那娇生惯养的!”
屏风后,老夫人已经白了脸色。
谢安坐在席上,轻轻蹙了蹙眉。
目光浅浅似乎不着意地落在一边的谢瑜身上。
谢府大夫人王氏正紧紧皱着眉,谢瑜低着头,柳眉微蹙。她忍不住低声问道:“娘,一个婆家罢了,崔家哥哥说过,日后……”
王氏把手里的茶盏有些重地搁在桌上,落下清脆的一声:“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个对话的来回后,谢安收回目光。她低着头,默然转了转茶盏。
那个梦竟真的与她想的一样。
正堂里,徐氏已经摔了脸色出去,而屏风后崔白已经站了起来,道:“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安…大姑娘日后来了崔家,不必如此——”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却看见屏风后一道瘦弱明丽的身影却已经转了出来。
谢安莲步轻移,裙摆随着碎步轻轻摇晃。她走到崔白面前:“崔家少郎不必如此。”
崔白以为她并不在意,正喜出望外,却又听见那个轻柔的声音又紧接着道:
“崔少郎错意了。”
屋里里的人一刹间都望了过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崔白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谢安叠手放在额前,标准不差一分一毫地福了福身:“今日这门婚事,我并不想要。”
*
礼堂外还在飘着大雪,两三枝艳丽得刺目的盛开着红梅的枝丫探进了雕花长廊。
徐氏被气得满脸通红,没有来得及披上外衫就急冲冲地冒雪到了外边,冷着脸走远,根本不管后面追上来的丫鬟婆子。
徐氏在雪里站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冷,咒骂着进了长廊,等后面的丫鬟跟上来了才冷笑着道:“好啊!一个个的都当做自己是凤凰了?区区一个不过皇上赏点脸就水涨船高的谢府,就摆着架子给人看?!”
丫鬟是徐氏贴身的,给徐氏披上了最近难得买的一件狐毛毛裘,好言道:“夫人说的是,少郎还年轻,这会儿又中了亚元,京中哪个姑娘不是想要嫁给少郎的?要说起来,少郎若是有意,大可进宫去当个驸马,那谢府的大姑娘根本配不上我们少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