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除了堂姐那一支,其余族人哪个不是靠她家支撑着?
他们哪敢置喙议论她?
她其实并不怕别人议论,若是怕,当年她就不会嫁给何丞锡,何况便是回去,依靠她的本事出府单立也是没问题的。
回去其实挺好的。
回去后,鸢儿、风儿有人陪,也有人替她照顾他们。
可她就是……
好像还在挣扎着什么。
挣扎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以前还能说不想和离怕丢了自己的脸面,可如今呢?何丞锡已经死了,何家除了一个成天到晚想攀高枝的姨娘已经一个人都没了,没有什么能让她再丢脸的,就算回去也理所当然。
所以为什么呢?
思绪乱糟糟的挤在一起,想不清楚,只觉得那股子烦意又开始涌上心头了,她闭目,勉强压抑着那股子烦躁,过了一会才又发问,“灵堂那边,还是她守着?”
李妈妈未想她话题跳跃这么快,怔了怔方才答道:“是,从老爷死后,她就一直在那边守着,听说一粒米水都没进过。”说到这她也忍不住感慨一番,“比起那位柳姨娘,这丫头倒是有情有义……”
话说出口,她就自知失言,从来沉稳持重的老人变了脸,看着身边因为低头而看不清面貌的女子,忙抬手要掌自己的嘴,“老奴该死!”
巴掌还未打下,蒋道歌就淡淡出声阻拦了,“好了。”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你也把我当那起子蛇蝎心肠的女人,连句真话都听不得了?”她有些不耐地松开手,蛇蝎心肠,这个词她第一次听是从何丞锡的口中,想想也觉得好笑,嗤声,“她是有情有义,可又如何?何丞锡又给了她什么?这个男人……我有时候都在想他到底爱过谁。”
她忽然又开始烦了。
因为烦躁带来的头疼,不算剧烈的疼,可就是让她很难受,让她整个人都重新变得焦躁起来。
她知道她这是犯病的前兆。
前几年跟何丞锡闹僵的时候她就患了头疼的毛病,每次头疼,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克制压抑着自己,可成效实在甚微,每次碰到何丞锡的事,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正巧有人进来,询问要不要让少爷、小姐去灵堂守着,这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风俗,昨儿夜里因为事出突然,灵堂也还没有布置,两个小主子便没去,可如今……
额头因为疼痛不住滚落汗珠。
她手扶着桌子,紧咬着红唇,声音嘶哑,脸色阴沉,“他这些年有担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吗?替他守灵,他也配?!”
“滚出去!”
李妈妈知道她这是又发病了,忙挥手让人出去,等人颤颤巍巍退出去后,她又立刻走到蒋道歌的身后替她按起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熟悉的力道带着安抚的意味,终于让蒋道歌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轻飘飘落在屋中的那抹斜阳,支离破碎的光芒中仿佛有许多细小的尘埃在浮动,她就这样一眨不眨睁着眼睛,不知道过去多久,屋中响起她嘶哑的嗓音,像是呢喃一般,“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家吗?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现在我如他所愿,以后他想去哪就去哪,我再也不会管他了……”
*
顾姣并不知道蒋道歌发病了,她一路沉默着由丫鬟领着她朝休息的客房走去。
柳姨娘已经不见了。
路上,她也没再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走到一间名为“绿水轩”的院落前,顾姣听丫鬟说,“这是夫人特地给您准备的客房,您的护卫都在外院,也已经安排好了。”
顾姣看了一眼院子,挺大也挺清净的,她温声和人道谢。
丫鬟忙回,“您客气”,她在先前和这位贵客的贴身丫鬟接触下知道这位贵客喜静,于是院子里也未留什么多余的人伺候,她也没跟着进去,只留在院子外头,依旧语气恭敬地与人说道:“您的东西先前已经由李妈妈派人送过来了,就在里面放着,过会有人会给您送来新鲜的茶点和果子,这几日府里事情多,夫人说没法好好招待您,您有什么便直接吩咐奴婢们,这边前后都有人,您有事请身边的姐姐喊一声就好。”
等顾姣颌首,她便屈膝退下了。
目送她离开,顾姣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她没多说,转身进了院子。
何夫人虽然对她并不热情,给她准备的房间倒是不错,不仅安静,环境还很是秀美,院子里有凿出来的假山流水,底下是一个圆形的小池,有十几尾金鱼在其中游动,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
若换作以前,她早就高高兴兴赏风景了,今天却实在没这个心情。
何府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现在根本猜不出究竟是谁害死何大人的,她的心情很沉重。
同样心情沉重的还有弄琴,自从知道他们是来查那位何大人的死因,而很有可能,那位杀害何大人的真凶就在府里,她就没法放轻松。
她怎么也没想到主子居然会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更没想到四爷居然还同意了!
不管情不情愿,他们都已经在了,还好,和四爷他们分开的时候,曹书给了她一个哨子,让她有事就立刻吹响哨子。
“您先在外头等下,奴婢进去查看下。”她是怕里面有危险。
顾姣点头,嘱咐她,“小心些。”
弄琴应声进屋,她先是查看了下他们带来的那些包袱,她一向细心,自从知晓何府会有危险之后便在每一件东西上都做了一些别人很难发现的标记,她上前一一查看过,标记都还在,并未被人动过。又查看起屋中的布置,大到被褥枕头,小到茶盏、香料,她把所有肉眼能见到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未曾发现不对方才松了口气,跟顾姣说,“没事,您进来吧。”
顾姣这才进屋。
主仆俩没说一会话,就有人过来送茶水和糕点。
顾姣谨记着四叔的嘱咐并未随意询问,免得惹人起疑,就像四叔说的,在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前,这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不过她也不想坐以待毙,她猜测四叔应该会去灵堂探查何大人的死因,便跟丫鬟说,“我想去灵堂祭拜下何大人,可以吗?”
丫鬟却面露犹豫。
顾姣心下微动,不由问,“是不方便吗?”
听她这样说,丫鬟忙摇头,偏面上又是迟疑的模样,过了一会才像是下定决心说道:“没,奴婢带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