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世初察觉丛烈在身后跟着,顿住脚步,“怎么,你有话说。”
“对。”
云世初缓缓转身,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地一扫,“丛烈。”
那两个字云淡风轻,却又似乎蕴含着极大的轻蔑和怒意。
“云集不失败,不任性,也不想回云家。”丛烈开门见山。
“他还不失败?”云世初冷冷哼一声,“你的标准,恐怕不能做参考。”
“所以呢?云集一定要按照你的标准来活着吗?那你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有没有一个当父亲的标准呢?”丛烈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云集是十天前手术的,在icu一天,特护一天,普通病房八天,之前你一次面也没露过,甚至一个电话也没打过。你把这叫‘做给他时间反思’,你知道他中间签过病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吗?你知道他一晚一晚疼得躺不住,连饭都咽不下去吗?该反思的人是他吗?”
“我知道他一向没出息,不必亲自来。”云世初轻轻掸了一下袖口,像是扫掉一层看不见的灰。
丛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你儿子,受伤了,需要人安抚、陪伴,怎么叫没出息?疼死了都不吭声就叫有出息?你一个当爹的,怎么就不用亲自来呢?”
“优秀的品质当中可没有脆弱这一条。”云世初向下撇了撇嘴,“竖子不足与谋。”
丛烈字字斩钉截铁,“我也有一个糟糕的父亲,但是看到你,我才知道我还是比云集幸运。”
他看着云世初,“至少我可以直接当那种爹已经死了。”
云世初的眼睛眯了起来,“年轻人,你统共吃过几碗饭,就要掺合我云家的家事?云集是我儿子,和你没关系。你知道如果我……”
“我知道如果你想让我消失,不会比铲除旺财费更多的功夫。”丛烈平静地陈述,不卑不亢,“但是云集的事情,我没有让步的余地。”
“那云集……他就想见你吗?”云世初面无表情地望向他的眼睛,“鳄鱼的眼泪,能换取他的原谅吗?”
丛烈回望着他,接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说:“他现在不能动气、不能有情绪波动,而且他不想回云家。不管你怎么想,我能做到照顾他、不惹他难受。而您和云家,都不能。”
云世初弯了一下嘴角,“我欣赏年轻人的愚勇。但是你又能得到什么?如果我记得不错,云集已经在各路媒体上表明过和你两清了吧?虽然他没什么出息,但总算能把一两件事情想明白。”
“我再说一遍,云集有没有出息,不是由您来定夺的。”丛烈说得直截了当。
“哦?那由谁来定夺?”云世初撇撇嘴,“难道由你,一个戏子?还是说你觉得他会愿意跟你走?”
“那我们各自争取。”丛烈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一丝畏惧,“云集完全康复之前,我会对他完全负责。只要你在这段时间不强迫云集回云家,如果之后他想回去,我可以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云世初看着他,“你能给他什么,他并不要你。”
“他也不要你,不是吗?”丛烈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话还回去。
“我是他父亲。”云世初右手握着左手手腕,转开目光,“要不要不是他说了算。”
丛烈笔直地望着他,“那你又为什么不敢尝试?是担心云集脱离了你的掌控,不按你给他规划好的路线走,依然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吗?”
“有趣。”云世初转过头,打量了他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给的你底气,让你傲得这么自不量力?”
他沉吟了一下,“也好,这种把戏我太久没见人玩过,也有点怀念,而且我不喜欢别人输得心不服。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只不过是在白费时间。”
“请你明确答应我,不强迫云集回家。”丛烈坚持。
云世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略低了一些,“输了你就立刻离开云集,他不需要一个哑巴戏子。”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丛烈一秒都没在原地停留,立刻转身回了病房。
护工大爷正在用电水壶烧热水,指指云集做了个口型,“睡了。”
丛烈点点头,低声说:“今天您可以早点儿回去,我在这儿就行了。”
今天扶着云集走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大爷也想早点回家洗个痛快澡。
他听丛烈说可以提前收工,高高兴兴地走了。
听见病房门关上,丛烈立刻走到床边,俯身查看云集。
云集呼吸很均匀,看着像是睡着了。
丛烈皱巴巴的心稍微抚平了一点。
他跟云世初复述云集吃的苦头,自己心里也好像又被刀子绞了一遭。
跟那个费劲老头在外面纠缠的时候,他真担心云集又一个人难受。
刚才在病房里,如果换成是从前的他,很可能当面就跟云世初正面冲突起来了。
要是打死那个老头子就能解决问题,他真的愿意为云集动手。
但他这辈子已经知道了,愤怒是争取利益最低级的方法。
刚才云世初说那些过分的话,他立时搅进去不仅完全可能帮不到云集,还有可能让情况变得更糟。
不仅如此。
云世初还是云集的父亲。
某种程度上只要云集没和云世初断绝关系,无论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样的冲突,都暂时还轮不到丛烈去评判云集的长辈。
但这不代表他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