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穆老太太她们一说,才晓得这么一段时间来四房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做父母的都知道有的儿女是来报恩,有的儿女是来讨债的。
朱青青运气不好,碰上个讨债的来了。
正好吕大姑父和江小姑父还有家里的男人孩子都在外面,穆老太太便问了两个闺女在婆家的情况怎么样。
穆小姑倒开口说挺好的。
江家情况有点特殊,江小姑父的亲身母亲已经不在了,江父早些年就另娶了一个,生了一对儿女。江小姑父自此在家中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尴尬的不是别的,而是他那位后娘对他特别客气,就像他反倒是客人一般,有意无意地营造出了一副他们一家四口是一家人,而江小姑父是外人的气氛。
江父平常工作忙,回家看到妻子对大儿子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还自以为家庭氛围特别和睦呢。
江小姑父是个比较温和的人,后娘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心里隐隐约约明白她心里的想法,无非是怕他抢走了江父对她那双儿女的关注罢了。
至于多的,就是家里老头子兜里的那点钱了。
江小姑父了解江父,江父在某些小事上可能是会稀里糊涂糊过去了,但在大事上,心里是清楚得不得了的。
该是他的也绝对少不了。
虽不至于厌恶,但他也不太喜欢家里的那种斗鸡眼似的气氛,和穆小姑结婚后,正好可以分到房子,就干脆搬出去了。
因为江小姑父政府干部的身份,这几年吵的火热的计划生育也没影响到他们。
许许多多的人为了偷生孩子,被降职降薪停职,但穆小姑夫妻俩就只生了江表弟一个孩子,也完全没有再生的想法。
一家三口的生活过得好好的。
穆大姑却完全不一样。
吕家有三兄弟,还有一个出嫁了的女儿,而吕大姑父是老大,所以吕父吕母是跟着穆大姑他们生活,加起来一共就有八口人了。
算起来并没有穆家人多,但却比穆家事多多了。
头一个麻烦就是吕大姑父的母亲吕母,吕母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掺和一下,一个不好就拿穆大姑夫妻俩还年轻(孩子都几个了还年轻)说事,要么就是哭喊着嫌弃她们了。
穆大姑和吕大姑父奈何不了她,吕父更别提了,要是能压得住吕母,吕母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穆老太太也清楚几分亲家母的性子,有时半夜睡不着,心里就有些后悔,想着当初是不是不该和吕家结亲。
之所以这么想,还得从吕表弟身上说起。
穆大姑怀上吕表弟是个意外,因为当时那会儿已经有了风声,说不让人多生孩子了。
而穆大姑已经生了三个了,儿女双全,再生一个也没必要了。
偏偏这事叫吕母那个老婆子知道了,一看夫妻俩不打算要孩子,整个人都炸了。
毕竟在她眼里,穆大姑肚里怀的可是她吕家的孙孙,咋能说不要就不要。
所以她当时是坚决反对,就是儿子儿媳妇亲自给她讲了可能会影响到厂里的工作,也没有接受,反而一口咬定穆大姑要害她的亲孙子了。
有些人是注定不能沟通的,再加上当时也没有具体的文件下来,大家也只是处于“听说”的状态,抓紧时间生孩子的人也不在少数。
两人害怕吕母会闹到厂里,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后就更不好办了,也就无可奈何接受了,只好想着万一呢,万一没什么事呢?
但让吕家失望的是,外面有关计划生育的风声越加越紧,直到后面厂里和街道都陆陆续续下达通知,总之意思劝说大家少生优生,再到后面强制执行。
吕表弟能顺利生下来而不是被拉去打掉,也是多亏了当初非要穆大姑把孩子生下来的吕母,吕母不亏是楼里最不好惹的人,硬是凭借撒泼耍赖装疯卖傻拦住了前来拖媳妇的计生办的人。
最后眼看离生也没几天了,吕母带着穆大姑大半夜地去了一个乡下的亲戚那里,偷偷躲了好几天才生下来了。
但孩子生是硬生下了,吕家该有的惩罚并没有避免得了。
穆大姑厂里的工作直接停职,吕大姑父要看有个升职的机会,也挪给了另一个人,不升反降,好在又罚了些钱把工作保住了。
这下吕家八口人的重担全落到了吕大姑父一个人身上了。
现在几年过去了,不但没有回到之前的生活水准,反倒又有了新的忧患。
听到穆老太太一问,穆大姑的脸色不由地变得愁苦起来。
她也不想把吕家的糟心事说给娘家人听,可那事要是真的,到时候瞒也瞒不住。
只忧心道:“他们厂里去年效益越来越差了,好多人都没事干可,听说上头要慢慢开始劝退一些人了。”
穆老太太她们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啊!
那可是国家的工厂,是给国家打工干活儿,国家怎么可能会赶工人离开呢?!
在她们刻板印象中,当上了工人就是全家光荣,一辈子都有工资拿还不愁大米饭吃!
所以在听到接下来穆大姑说的话后就感到更惊吓了。
穆大姑明白为什么穆老太太她们会是这个反应,因为一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认为在国家的厂子里工人永远不会下岗。
“妈,你们知道县里的那个红星器械厂吧?”
穆老太太她们摇着头,一年到头难出一次村,哪知道那个什么器械厂。
姜爱红抱着闺女回想了下,觉得自己应该是去县里的时候不经意看到或听到过这个名字的,有点熟悉。
穆大姑接着道:“红星器械厂去年就已经劝退了一批工人,工人得了补偿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