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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2 / 2)

谢元祐一百个不乐意,且不说赈灾的差事不好干,单说滦州,天高皇帝远,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又与北辽接壤,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

北辽早和大周签了和谈协议,边境安稳得很,而且他出入护卫如云,太子妃不理解会有什么意外。

“我担心十七叔暗杀我,”他恹恹地说,“滦州乱哄哄的,推给乱民也好,推给北辽也好,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反正我一死,他继承大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肯定没人细究。父皇身体本就不好,万一承受不住薨了,更是趁了他的心。”

听得太子妃瞠目结舌,好半晌才道:“难道置身事外什么也不做?你是东宫太子,莫说父皇在看着你,天下臣民也都在看着你啊!”

谢元祐想举荐自己的人去滦州,掰着指头数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没办法,他的人基本都是老相国推荐的,基本不剩几个了。

思虑再三,他决定把物资调度的差事要过来,甭管谁去赈灾,只要钱粮攥在他手里,他就相当于卡住了那人的脖子,不得不听他的。

结果一进殿门,就看见父皇和十七叔其乐融融地用早膳!

谢元祐顿时有点吃味,哂笑道:“十七叔有心了,一大早就来陪父皇用膳。唉,儿臣为滦州地动忙得焦头烂额的,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就进宫了,父皇赏儿臣一顿饭吃可好?”

庆平帝笑骂道:“何时少过你小子的饭?李勇,让御膳房做道莲蓬豆腐孝敬太子爷。”

谢元祐忙起身谢恩,看父皇吃的差不多了,便试探着问赈灾的人选。

却是听到了十七叔的名号!

谢元祐一阵气恼,这下可好,凭十七叔对他的戒备程度,调度的差事父皇也肯定不会给他了。

真是来了个寂寞。

谢景明淡淡扫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太子忧国忧民,定是知道国库紧张,一时拿不出太多赈灾银子,特来替官家解燃眉之急的。太子准备捐多少?”

啊?谢元祐差点把嘴里的豆腐喷他脸上,呀呸,好个阴险的十七叔,上来就讹我钱!

但父皇在这里,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谢元祐咬牙,“儿臣愿意捐五万贯,再缩减东宫一半费用,好为天下臣民做表。”

庆平帝笑着摇摇头,“也罢,五万就五万,还好前阵子宋伋家里抄出来上百万贯,先挪给滦州救急。”

谁不知道他和宋伋来往过密,这明显话里有话啊。谢元祐眉棱骨跳跳,但到底没再往上加,只看着谢景明道:“十七叔呢?”

不待谢景明开口,庆平帝就替他挡了,“他在西北吃了十年的沙子,哪来的钱?如今王府还空着大半个院子没修。朕替他做主,此次不要他捐钱捐粮。”

谢元佑撇撇嘴,偏心!

日头已升得很高了,谢景明着急与各部商议赈灾商议,还要征调边防军,便要起身告退。

“赈灾还要出动军队?以往赈灾只需当地的衙役官兵就足够了,大不了你再带一队亲兵。”谢元祐一听,不由连连冷笑,“恕我所知,滦州民风朴实,根本没有民乱的苗头,用不着军队镇压。再说边防军不是你的私兵,十七叔还是替朝廷省些军费吧。”

谢景明嘴角弯弯,含着不加掩饰的讥诮,“太子想多了,边防军是去救人。”

他转过身,大踏步出了殿门。

雨后的阳光更显热烈灿烂,金光万缕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好像罩上一层黄袍,刺得谢元祐眼睛一痛,耐不住攥紧了拳头。

十七叔,不能再留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乃至于他根本没发现,庆平帝投向他的目光是多么的失望。

滦州的雨下了一天一夜,仍没有停的迹象。

“还好有姑娘买的五百石米。”萱草吁口气,“再加上大家伙从家里翻捡出来的东西,大概还能坚持个四五天。”

顾春和苦笑一声,“昨天抵押手链的时候,我真是舍不得,现在想想,恐怕是今生我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萱草望向茫茫雨幕,眼中头一次出现迷茫,“可是之后怎么办?这样下去就是等死。”

“牛大哥已经组织人手挖路了,外头的人肯定也在拼命想办法,没事,我们一定会挺过去。”顾春和站起身,“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干活儿。到饭点儿了,我去看看孩子们。”

在条件相对最好的窝棚里,住着十来个年幼的孩子,他们的亲人大多不在了。

顾春和费力地提着粥桶走近,扬起笑脸招呼他们吃饭。

有几个大点的孩子帮着拿碗拿筷子分粥,但很多小孩子都坐着没动,脸上木木呆呆的,看着让人心疼得了不得。

顾春和把粥碗放在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前面,柔声说:“阿月,姐姐在粥里加了糖,可甜啦,快趁热吃。”

阿月那双小鹿一样纯净的眼睛望过来,懵懵懂懂问:“姐姐,是不是阿月不听话,做错了事,爹爹和娘亲才死了?”

顾春和脑子轰的一响,眼泪唰地流下来,忙扭过头擦掉,强忍着泪意笑着说:“不是的,阿月是个乖孩子,爹爹和娘亲很爱很爱你,他们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是……没办法的事。”

旁边十来岁的男孩子低声说:“爹娘死了,爷爷奶奶也死了,哥哥姐姐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着,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

顾春和不知所谓地安慰他几句,再也忍不住了,悄悄跑到窝棚后面,蹲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该怎样抚慰这些孩子?好难啊,真的好难,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才好。

生还者越来越少,粮食和干净的水也越来越少,更不要提救命的药草了,出不去,进不来,这里绝望压抑的气氛越来越重,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谢景明,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习惯性地去抚摸左手腕的手链,却是摸了个空。

朦胧的泪光中,她似乎看见那个男人站在面前,背着手,微微弯腰,含笑看她,“每次见你都在哭,莫哭了,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多笑一笑。”

对啊,不能哭,她一哭,孩子肯定会跟着哭。

顾春和使劲揉揉脸,竖起食指放在嘴角,向上轻轻一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