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周峥那船龙舟已经剑走偏锋,行至第五盏莲花灯旁,不过是伸手摘星。
而对岸的终点离周峥还有一段距离。
谢云辞微微向前倾身,学着赵琼华凭栏远眺,没有接话,只低低唤她一声:“琼华。”
“嗯?”赵琼华还在专心致志地等着龙舟赛的结果,乍然听到谢云辞唤她,她应过一声后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方才江敛同我说,你父兄已经到了榕山,明日或后日就能回京。”
戎山是京畿方圆百里之外的第一座山,既然她父兄已经行至戎山,快马加鞭的话,最早明日便能先行回京。
许都不用等到五月初八,他们一家人便能重逢了。
“谢谢”二字方还未说出口,谢云辞便看穿她的意图,抬手制止,“不用高兴地太早,许大人也快要回京述职了。”
“若是消息无误,他这次升迁后会长久留在京中。”
许铭良,许锦湘的亲生父亲,也是老侯爷最为偏袒关切的人。若不是还有太夫人压着,也许许周氏和许锦湘,早将侯府收作囊中之物了。
这几年许铭良外调至南方榕州为官,除却每年述职会回京小住十日,几乎一整年的时间都在榕城奔波。对朝堂、对五皇子等的助力更是微乎其微。
北齐外调命官三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大考过后才会决定之后的调任去向,许铭良外迁时期一直在为百姓办实事,在当地也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名声加上才干,另又有老侯爷的庇护,许铭良这次能调任回京,赵琼华并不意外。
只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是,许铭良会这么快地调任回京。
而她父兄凯旋回京的时间,也明显比前世早了许多。
一家人重又团圆纵然是好事,但赵琼华心里总隐隐有种怪异感。
很多事情还按照着前世她所记忆的模样走着,但冥冥之中的变数也逐渐脱离她的预期。
见赵琼华眉心深蹙,谢云辞还以为她犯难,是因为不想见到许铭良回京,“你若是不想和许家人同住,不如考虑分家。”
许家和赵家的关系,谢云辞也是自京郊两度刺杀后才着人去调查,但相隔的时间太过久远,物是人非,很多事情都已经无从查证。
只隐隐约约知道,是与老侯爷和太夫人有关的。
祖辈的恩怨,最后却在他们这些小辈上结出业障。
荒唐又可笑。
赵琼华闻言,知道是谢云辞误会了,连忙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即便是许铭良回京替许锦湘撑腰,但她身后也还有父兄和姑姑,本就没什么好畏惧的。
只是偏离地太远,她恍然间有些错愕和茫然罢了。
怕谢云辞再追问下去,她急急别开话头,“那你那边可有消息说,许铭良什么时候回京吗?”
“不好说。”谢云辞也给不出一个准确时间,“他还未启程,述职回京也有要交接的事务,最快应该也要五月底。”
五月底。
那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赵琼华一手托腮,心下已经开始在思量之后该如何开口。
分家对许家来说,虽能伤到他们多年来深埋的根基,但却远远不够。
上一世她赵家支离破碎的苦,又岂能如此善罢甘休。
不能重蹈覆辙,便只能循序渐进。
她兀自想得入迷,全然没注意到她搭在阑干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若此刻她手中是把折扇或是荷包,许早就被她揉捏得不成形状。
谢云辞在她身侧瞧得清楚,他未曾开口,只覆上赵琼华的手,慢慢让她松开,“手这样凉。看来下次再出门,不能让你独自吹这么久的凉风了。”
从大梦中恍然抽身,赵琼华察觉到自己竟然在谢云辞面前心绪外露,当下心头一惊,生怕谢云辞会起疑一般,她有些心虚地想抽回手,却不料谢云辞握得紧,竟片刻不愿松手。
“别乱动,我替你捂捂手。”
不是十指交握的亲密姿态,手心手背相贴的姿态却更让赵琼华感觉到几分心乱,她挣扎不开,正想呵斥谢云辞一声逾矩时,耳畔便又响起他低沉轻柔的声音。
温热气息沿着她的耳廓蔓延,灼热心扉。
“你看,我说会赢的。”
几乎是同时,在谢云辞话音刚落的瞬间,远处临翠湖的对岸便传来一声嘹亮的哨响,人声鼎沸喧哗,便连一向沉寂的画舫上都传来悲喜各不同的声音。
喜的自然是下注押对了人,悲的自然是下错注后的懊悔。
来去皆匆匆。
赵琼华捱下心中所有的不确定,眸光顺着飘荡在临翠湖上的一盏盏烛火绵延至对岸,想看清对面究竟是何结果。
方才那一声哨响,也正是宣布前三甲已经诞生。
至于这桂冠最后到底花落谁家,听谢云辞讲一会儿也会有专人上画舫来禀告的。
这场龙舟赛本就开始得晚,如今经过一番比较后,远山夜色更为深沉,赵琼华自认目力不错,此时却也只能借着湖上微弱灯光,以及镌刻在龙舟上的姓氏辨认前三甲。
刘、薛,夹杂在这两船龙舟之间的,还有一船刻有周字的龙舟。
抵达对岸后,龙舟排序便依照顺序而来。周字龙舟在中间,那也就是……第二个抵达对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