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允为人端方,僵硬地别开眼,并不去看,沈平眸光却直接。
若是她冷了,他会把她的脚放在怀里暖和。
想象过那情形,沈平俊面微红,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颇为懊恼自己学了医,如此便是他服下毒药,她也不信他的。
王铮淡看他一眼,另取了一把折扇,与她轻摇把扇,当年他亦学过医,起先她不许他学,他非要学,后来也不学了。
睡着的人似乎感知到了丝丝凉爽,往他身边靠,大约察觉到了凉意,靠进他怀里。
王铮搁下折扇,轻轻躺平。
沈平眼睛里喷火。
王铮收住眼底的愉悦,淡声示意,她睡个好觉不易。
沈平再想动作,也只得作罢,听她略说了一些,也知从无到有,建一座抵御倭贼的雄关费神,陵林城毕竟距海岸州郡太远,沿岸有无可驻军屯营的营地,倭贼一旦登岸,陵林城鞭长莫及,常常叫倭贼抢了便走,将南都迁建三郡交接,屯兵镇守,非但倭贼不敢轻犯,便是海陆海贼,也容易肃清许多。
心中装着的都是朝政,对于他们的相思苦,连敷衍也懒得敷衍。
沈平想戳一戳她的脸,想扑上去吻她,又不忍扰她睡眠,心里便一团火,问陆言允,“她可是在服用一些烈药。”
经络已有被修复的迹象,复起的真气内劲汹涌得澎湃,只待伤势痊愈,便可流转循环。
沈平自觉武学上造诣无人能及,也从未见过这等功法,除却神府充沛了许多,武学根基也是先前数倍有余。
学武的人都知道,武学根基决定了武学上限,似她这般从起1点便已经叫常人望尘莫及的根骨,从未见过。
只她武学根基本不是这样的,也并非原先便这般宽广浩渺,似乎是使用了什么药物功法强行开辟的,若非他习医术以来对医武一道多有研究,根本把不出心脉里被压制住的异样。
陆言允知道药方中有一味药的作用,遂有些不自在,把城镇里医师的话重复了一遍。
几乎立时便有四道眸光落在他身上,沉甸甸有如实质,尤其身侧耀眼的男子,杀意有如实质。
睡着的人手已经摸上了折扇,睁眼时又放了回去,三人便都噤了声。
崔漾稍坐起来一些,看了会儿天色,诧异问,“还不睡么?”
陆言允擅长种地捞鱼,约莫与王铮有话可谈,崔漾要起身挪到一旁去,王铮着恼,将她压回榻上,“你歇息罢,我们也睡了。”
崔漾自是察觉出了这位丞相暗黑的眸光里眸中不知名的情绪,颇觉莫名,“怎么忽然不高兴了,方才说什么了。”
王铮并不提方才的事,凡是逆天得来的,无不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曾见过她承受经脉逆行筋骨寸断之苦,眼下便只愿她此后再不受这般折磨。
日后对她有异心的人,他来查。
对她有威胁的人,他来杀。
王铮看向自己的手指,这双手修长如玉,她虽从未说话,却常常看着出神,做饭,题字,读书,虽无武功,依旧可以杀人。
崔漾扫了沈平一眼,王铮取出一枚印信,开口道,“臣有西域城池十二国,均愿意效忠大成天子,开边市,归大成,陛下若并不厌恶微臣,臣自请立为皇后。”
他话语沉稳和缓,却叫卧房里的气氛静了一静,陆言允收紧手中竹简,沈平眼底喷火。
崔漾在听他说起西域诸国的情况时,便猜到他应已掌权,至少是部分属国,以及不菲的兵力,只是他不说,南边的事悬而未决,暂时她不会考虑再动兵戈,她便也不提。
然而放其坐大也是不可能的,以王铮之能,倘若为国主,它日必为强敌。
只是尚未开始交锋,他自愿奉上印信,自荐皇后之位。
崔漾扫了眼他清俊的眉眼,未接印信,“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王铮眸光落在她倾世的容颜上,“陛下当知,经此一役,群臣必会把子嗣当真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储君国之根本,等闲江山社稷摇摇欲坠,陛下……”
选后宴在即,崔漾亦知,只怕等不及回上京城,前来迎朝的臣子便会上疏奏请立后。
崔漾正待开口,沈平截断了她的话,“陛下,若叫我为后,我必以毕生所学,教授天下学子,陛下,我心仪陛下——”
两名男子,一沉稳有度,一直白热烈。
陆言允看向远山,心中竟十分平静,从未属于他的明月,偶然掉落在了他院子里,他从未奢望过,这一轮明月会属于他,或永远驻足。
从商丘第一次见屋脊上那一轮明月前的人起,他便知道,这不是他能拥有,肖想的人。
甚至从未敢一丝亵渎。
为江淮,她去信给过谢蕴。
为南国,她接受过南国的国书邀约。
为越地,她许过徐来皇后之位。
本是顺势而为,百利无一害的事,崔漾却并未立时答应,“重遮,掺杂利益的关系,持久不了,我相信你前去西域,并非为逐鹿天下,西域诸国若能不动刀戈臣服大成,互通有无,安生太平,是两国之幸事,选后宴的事,我已自有主张。”
被拒是意料之中的事,王铮神情并无变化,只是道,“如此陛下可将选后宴交给臣,臣定与太常宗正一起,为陛下选出德才兼备又复合陛下喜好的选侍。”
“且公允公正,绝不会因私谋利,更不会故意阻拦好男儿入陛下的眼。”
崔漾失笑,天下能比得过他的能有多少,只不过些许小事,答应也无妨,“样貌上莫要太苛刻。”
她对寝榻上人的样貌要求,自是另一侧鲜少开口的青年改变的。
王铮淡声问,“陆兄于陛下有恩,得陛下中意,可愿上京参加选后宴。”
陆言允屏息,几乎能感知到那一双落在身上的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