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信见小树哭了便慌乱,他不知道劝什么,便先握着小树的手说莫哭,柳树正难受,“我就哭就哭。”可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干嚎嗓子不掉泪,这次是真的难受,没声却掉了泪。
“我以前一个人在村里,你去府县念书上学,我在村里整日撵鸡逗狗跟村里那些媳妇儿斗嘴掐架,当时的我也没觉得怎么样,还挺得意高兴打赢了。”
“我有时候怕,她们说你当了官会嫌弃我,以后指定休了我。”
严谨信沉默了下,说:“以前介怀过,后来再也没有了。”他那时候也觉得娶了哥儿面上无光,不愿提及,后来认识了兆弟才羞愧。
小树在村中干活种地照顾家中老小,是他不该在意那些世俗设的规矩。
夫郎又如何,贵在品行,而不是世人眼光。
柳树这会难受,还能瞪一眼男人,他就知道嫌弃过他,嫌他粗俗没文化,他就知道!以前刚成亲都不爱怎么碰他,后来从府县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得,整天缠着他干。
“别哭了。”严谨信挨了瞪也只是默默说。
柳树哭不下去了,他装哭可以,还会小寡妇上坟时那个哭腔,他学的可像了,可现在被一打岔哭不下去,也不爱用那种假模假样的哭法伤心,他是真难过。
“我去了府县慢慢跟着周周哥才学会许多,以前我以前在村里没见识的事情和道理,要是以前你要教我认字,我肯定嫌麻烦偷懒还来不及,反正我男人当了官了,我有吃有喝的还受什么苦。”
“可现在不一样了。”
周周哥教会了他好多道理,柳树以前以为自己是爱钱,苦怕了,这次赈灾,他也捐了银钱,家里捐了米粮,他都没心疼,才知道也不是爱钱,是爱赚钱,就那时候自己有用处,也很厉害。
以前在府县,还有人叫他柳掌柜呢。
严谨信:“明日黎家要来咱们家,去地方也还早。”
“对哦,也许没准周周哥就不走了。”柳树先放了心,开始盘算明日周周哥来了给做什么好吃的。
严谨信没说话,兆弟做的决定显然是和黎夫郎说过了,在饭桌上提起来,黎夫郎脸上欣然赞同,可见是说好了的,轻易不会改动。
只希望这调任再晚些,再等等。
年过的轻松自在,林家后来回了帖子,帖子上大概话意思是本来想邀黎家一家去他家玩,只是林家人多亲戚多怕照顾不周,公主和康安少爷过年要回宫里,怕是不能见着云云。
跟林家过年的来往便是书面信,这就可以了。
初三去了严家,又是吃喝了一大堆。
黎家倒座房买回来的梅子一直是昏迷不醒,白日里蓝妈妈熬了些米汤给灌进去,可在这样下去也不顶事啊,幸好后来郑辉一家来拜年了。
“我只见买人买齐乎的,可从来没见谁家买人买个一口气吊着命的。”郑辉是直皱眉,话虽是打趣,却觉得兆弟太过心软好心了,这大过年的多触霉头晦气啊。
顾兆说:“一两银子的事情,遇到了买回来能治好就治,治不好也不会往心里去介怀。”
其实买梅子,最初也是看在孟见云张口说了的份上,就是买个人多跑一趟的事,又不是顾兆亲自去买,谁知道后头牵扯出这样一串事,梅子可怜,还撞了脑袋。
这下那就不能不管,放任去死了,总归是一条命。
郑辉便不多说了,幸好他今日过来带了一支老参,剪了参须,让下人煮了参茶,“这原本是送给黎叔补身体的,正好跟你家伺候的一并说了怎么做,这老参大补,平日里不用放太多……”
参须还是顶用,郑辉交代下去,蓝妈妈煮了参茶灌了梅子,没一刻人就醒了,琢磨了下,蓝妈妈跟黎夏交代,“你就说人醒了,旁的别提了,到没有让主人家大过年来前头下人住的屋探看道理。”
“那为什么还要说?”黎夏问,不说不就好了。
蓝妈妈笑说:“这参是郑大人送的,又教了怎么煮,现在你过去回话,说是梅子醒了,这是夸郑大人送的参好。”
黎夏便记住了,去了里院在堂屋门口回话,说完果然听郑大人笑说:“怎么样?我说这参好,大补,不过那丫头肯定是亏了身子,醒来了就别再喂了,虚不受补不好的。”
郑辉说完前一句,很快说正经的,“黎叔,这参茶慢慢的泡着,要是喝酒那就泡酒,一天一小杯,时日长了,保证红光满面年轻力壮。谨信那边我也送了一支,长辈们身体可要保重要紧一些。”
“劳小郑的牵挂了,你爷爷身体如何了?”黎大也跟着回话唠家常。
郑辉说起家里的事,他年前才通过信,家里一切都好,大哥还升了一阶官位,这可是十几年没挪过窝的调动了,郑家老家上下高兴坏了。
“好事啊。”黎大说。
可不是好事嘛。
“我原是写信回去,想接父母爷奶上京来,可双亲长辈住惯了太平镇,不愿搬动,说他们如今身体正好,等等再说。”郑辉说。可他一眼能看到顶了,估摸也是窝在礼部主客司十几年不挪窝了。
顾兆说:“大哥在主客司这是韬光养晦,有钱有闲多好。”
“哈哈打趣上我了,成吧也是。”郑辉笑呵呵说。
过年说些吉利痛快的话。
等用了饭,送走了客人。黎周周才有空问蓝妈妈前头的梅子怎么样了,蓝妈妈实话实说:“回夫人,那丫头刚醒来看是陌生地儿还想寻死,我给拦住了说清了原委,后来就木愣愣的不知道想什么,不过喂了饭和汤,人还有些热。”
梅子醒来寻死,是以为被卖到了脏地方勾栏院里,知道不是了,还被好心人给救了,一下子懵了愣住了,突如其来的好事她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风寒药继续煎着,给她喂了,你们几个多喝喝姜汤,别感染了风寒。”黎周周说。
蓝妈妈应是下去了。
前头的倒坐屋里,梅子还坐不起来,浑身无力,靠在被子上,伸着枯瘦冻得生疮的手指摸了摸头发,是短发,眼里缓缓流出了两行泪,是高兴的。
要是那种脏地方,哄她的,不可能绞了她头发的。
真的有救了。
黎夏端水进去,见床上梅子看他害怕,温声细语说:“你别怕,我是夫郎成了亲的,不是男子,蓝妈妈让我给你多喂喂水。”
梅子才卸了防备。
黎夏端着碗给喂了一些热水,掖好了被子,温声说:“老爷夫人心善,你别一心想死了,他们救了你买了你,花了银钱,你也和过去家里断了干净,以后日子还长久着。”
梅子说话声气音弱,“我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