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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2 / 2)

桌上就有小田喝药喝水的碗,黎周周倒了热水冲涮了下,端出去泼到院子,回来重新倒了半碗递给王阿叔。

“王阿叔你也别太伤心了,别把身子熬坏了。”黎周周在小田这儿不好明说。

王阿叔端着碗没喝水,只是捂着手,像是冷。

“人死不能复生,王阿叔还是先紧着重要的人。这几天,王阿叔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别操劳了,交给该操劳的人做,越是能干越是辛苦,正好养养身体,多看看。”顾兆摸摸小田的脑袋,说:“以后的日子不能过的和以前一样,小田能指望的还有谁。”

床上王阿叔眼皮子动了动,看了眼儿子,才端着碗喝了口热水,沙哑着嗓子说:“谢谢周周还有顾书郎,我晓得了。”

黎周周摆摆手,小事哪里要谢的,见王阿叔精神好起来了,和相公没多停留,出了王家院子。锅暂时先放这儿,下午他来拿一趟也成。

两人一走,王阿叔拍了拍炕边,小田过去,王阿叔粗糙瘦骨嶙峋的手摸摸儿子脸,“还疼不疼?”

“不疼了阿爹,阿爹我好了,你别难过了。”

王阿叔眼泪下来了,抱着儿子,喃喃说:“你爹死了,死田头了,别怕,不怕小田……”

搂着小田背的手,颤抖的厉害。

小田乖乖趴在阿爹怀里,眼里懵懵懂懂的,什么也没说。

村长和村里老人同王二狗爹商量好了,叫了年轻力壮的男人抬着王二狗尸体先回王家,该布置灵堂的要布置。一进院子,王二狗爹便喊王雪的名,意思让王雪出来操持。

王雪好不容易从炕上下来,没走两步就又要晕过去样子,脸色也蜡黄眼睛也没神,一看就是重受打击人不成了,这哪能操办丧事?

村长皱着眉,出来说公道话:“操办王二狗丧事都是村里大老爷们的帮衬,哪能让你儿媳妇出来说话,成了,就你了。”

真是瞎胡闹,让个新寡妇跟着村里男人商量事不成?

王雪便回到屋里躺着,他睁着眼,看着脏兮兮的屋顶,耳边是吵吵嚷嚷的村里人声,尸体搁哪里,香烛要买,还有纸扎那些,谁腿脚快去跑跑腿镇上买,还有搬办席面的桌椅板凳碗筷……

“阿爹你好好歇歇。”小田说。

王雪便嗯了声闭上眼,被子里的手握紧了又松开了。

真的死了。

他也不知道为啥,昨个儿晚上就那么干了。

话说来长,自从王二狗过年时在镇上赌坊赢了二两银子,回来带了酒肉,脾气也大,让王雪好好给他热酒热肉,二两银子也没见给家里拿半文,吃吃喝喝的在屋里留了没两天,王二狗嫌王雪整日里磨豆子做豆腐,一股味,便又走了。

二两银子能在几个村里的玩许多日子。

王家院子消停了好一段日子,等开了年,王二狗又回来要钱,原来是那二两银子输了个精光,还说欠人家镇上一辆,要是王雪不给钱,那他就卖田。

大历有法:男丁生来五亩水田,五亩旱田,女子哥儿皆五亩。这田等人去了,还要收回来,不过留下一亩水田一亩旱田,祖辈积攒下来这就是祖田。

王二狗爷爷当年就卖的是祖田。如今王家的田按道理是不能卖的,要是王二狗卖了,以后王二狗死了,后辈得交卖田的银子,不然后人罚服役。

这不是摆明了坑小田吗。

王阿叔实在是没办法,给了一两银子,还要被公婆骂。这样的日子也习惯了,哪次不是这样?可自从王二狗赌的大了,赚了二两银子,彻底是玩不了小的了,当初几文十来文的瞧不上,老想着回本,想着之前赚的二两银子。

一来一去,花钱如流水,隔几天回来要钱,王阿叔攒的银子哪里够这样掏,说不给,王二狗便打人,王阿叔那段时间,胳膊、脸上都是伤,青青紫紫的好不利索。

这样到了四月初,倒春寒降温,小田感染风寒有些发热,王阿叔便煎药熬药给儿子喝,这下被回来的王二狗瞧见了,踢破了药罐,打了王阿叔。

老子问你要钱你说没有,没钱哪来的钱抓药?

王二狗爹娘瞧不下去,小田怎么说也是王家的血脉,难不成真要孙子病死不成?可王二狗在暴怒状态,王二狗爹娘不敢吱声说钱是他们掏出来的,拦也拦不住,只有王阿叔护着小田,挨了一顿打。

但小田风寒加上受了惊吓,一直没好利索在床上躺着。

王阿叔这段时间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去河边洗衣服遇上了顾书郎,说了那番话,王阿叔心里苦笑,银钱总是有给完的时候……

昨个是清明,一大早王阿叔去烧了纸,回来撞见王二狗要出去,王阿叔躲着走,话都不敢多说,等王二狗走了后,家里婆母说:“二狗去十里村了说今个回来,晚上天黑了你瞧瞧,清明别让他走夜路,别偷懒,不然小心他回来揍你。”

王阿叔只能答应上。

天一黑,王阿叔在村口外看了圈,说没瞧见人。这种情况也是有,王二狗走时说当天回来,有时候玩的几天不沾家,王二狗爹娘便想着今个怕是也不回来了,睡前还念叨责怪王雪拴不住男人,整日里让二狗在外头混。

王雪木着一张脸,公婆说话没避着他不怕他听见,还故意说得大声,他早已习惯,烧了热水给儿子擦洗,看见儿子脸上还红肿高着一片,根本哭不出来,泪已经流干了。

要不是为了小田,他恨不得去死。

躺下没多久,王雪睡不着,一闭眼就是王二狗气冲冲踢门揍他,说今个回来怎么没人接他,让他走夜路。

王雪被打的害怕,穿了衣服提了盏油灯,他出门时没点油灯,怕费油。田里地里凭着月色,摸黑能走,摔了也不碍事,要是接到了人,回来在点上,没接到更好。

公婆在屋里睡得实,是雷打都不醒的。

王雪沿着村口去十里村的路,黑漆漆的田埂上一人影,嘴里哼哼骂着人,王雪是死了都忘不了,这是喝醉了的王二狗声。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就看那影子摔了滚了进水田。

王雪忙是跑过去,站在田埂上看着水田里王二狗扒拉,平日里高大的王二狗,这会喝的烂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被水田呛得又是骂人又是咳嗽。

要是哪天夜里走路摔倒,如今这天气,就怕栽倒在水田里,那一晚上人可就没了……

王雪伸出去的胳膊停在空中,脑子里瞬间想起顾书郎的话,要是王二狗没了,那不是没人打儿子,没人问他要钱,没人打他了?

王雪看着水田里王二狗,木愣愣站了几秒,反应过来似得,连忙提着油灯返回跑,他跑的快,还摔了一跤,裤子上衣服上都是泥。

等回到院子关了门,王雪才害怕了,越想越怕。

要是王二狗没死,要是王二狗看见他了,他跑的时候,王二狗是不是在后头叫他名字了?要是村里谁瞧见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