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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1 / 2)

他还以为周周不往心里去,他说完了,周周那还在洗衣服,结果洗一半这会跑了。

黎周周端着衣盆回屋,他是连走带跑回去的,到了家门口,才慢下来,轻声推门进了院子,先将衣服盆放在台阶上,进灶房,在橱柜里掏出罐子,油纸铺开,里面干炒的瓜子果脯到了些,包好后,将罐子包好重新放回去。

这是成亲时剩下的。

黎周周拿着干货,知道相公在屋里看书,没有吱声,出了院门往隔壁王婶家里去了。

西坪村百来户人家,黎、王、张三姓最多。王婶人还不错,在黎周周年纪小没力气的时候,也帮过几把,像一些费力气的活计,还教黎周周缝被子、做鞋。

那时候黎周周和黎大父子俩就住在一间破顶的茅草屋,也没灶房,在院子盘了个灶头烧饭。后来黎大将一间茅草屋换成了两间泥屋,两间又成了现在的三间青砖瓦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王婶对着黎家就远了些。

王家没院墙,除了黎家扎的那一堵墙,其他地方时空的,自然也没院门。一打眼过去,院子种着菜,后头三间正屋是黄泥夯实的,屋顶用瓦片混着干草遮着顶,旁边侧屋灶房直接茅草屋。

王婶生了三个,大儿子前年成家,二儿子十二岁,还有个闺女四岁。一大家子挤在三间正屋睡,王婶平日里抠的也紧,没办法,孩子见风就长,再过两三年可不得给老二娶媳妇,住不开,还要在盖房子,都是花钱。

“阿娘,周周哥来了。”

王婶从灶屋出来,说闺女,“玲玲现在要改口喊阿叔了。”

哥儿成了亲了,年纪小的娃娃就该喊阿叔。

黎周周跟王婶问了好,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问:“王婶,我来是想问下回门要带什么东西?”

“回门?”王婶被问的懵了下,才想起来了,没接东西,拍着脑门说:“诶哟你看我这脑子,你家是招婿,今天这是成亲后第三天回门日了。”

黎周周将油纸包塞到玲玲手里,不等王婶拒,说:“是成亲时的瓜子花生,不值几个钱的。”

“就一些话还带东西。”王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着,也没推辞,让闺女拿回去放屋里,一边说:“我家老大娶媳妇儿,当时回门带了肉、糖、酒,这三样必不可少。”

“不过你现在去来不及了,回门要赶一大早的。”王婶看黎周周表情不太好看,刚收了东西,不由宽慰两句,“你不懂,家里人也该操心,都已经这样了就准备齐全,挑个早上去,别过了正午。”

黎周周装了满肚子的懊恼,从王家回去。王家灶屋里,大儿媳刚听见了,这会听婆母唏嘘说:“你说说就算是分家了,还真不管不顾了,大儿子哥儿招婿,黎家老两口连回来吃口酒都没有,真是断了个干净。”

“二房黎二媳妇儿也不提两句,也是当二婶的人,当天你瞧瞧那架势,过来上桌吃饭,吃完嘴一抹,忙都不帮,这是看准了黎大家没出路,巴着攀府县里的那位。”

大儿媳才嫁过来,不清楚内里,就问:“娘,怎么就断的这么干净呢?”

树大分枝,人多了自然分家。村里也有分家的,但也没见谁家像黎家那样,老太太老头连亲儿子都不管不顾了,周周虽说是哥儿,但也是黎家的血脉。

“这话说来长。”王婶剁着菜,咚咚咚的响,才说:“周周也是个可怜孩子,他那阿爹哥儿,是被黎家拖死的。”

大媳妇儿吓了一跳,这、这咋还闹上人命官司了?

“想什么呢,是病死的,但也拖着不给钱买药。”王婶手一停,瞥了儿媳一眼,说:“这话我跟你说,你要是学出去——”

“娘我不瞎说。”

其实这事村里年纪大点的都知道,毕竟当初也闹得难看。王婶只是不想大儿媳妇拿着说嘴,万一叫黎大听见了,到时候闹得不美。

“黎家一共仨男孩,黎大黎二,你知道老三叫啥不?黎正仁。你瞅瞅,仨兄弟名字,为啥就老小不一样,还是花了三文钱请秀才起的,听着就跟我们乡下泥腿子不一样,人金贵,后来啊人就是有大出息了……”

这事说来话长。

黎正仁是黎老太三十多岁时生下的,那时候前头有俩儿子,已经各自成家。让村里人看,黎大是最老实本分那个,黎家那会穷,娶不起媳妇儿,黎老太就给大儿子踅摸了哥儿。

哥儿彩礼钱要的便宜。

轮到了老二,家里情况好了些,娶了个女孩。那时候黎家还没分家,一大家子过,黎大身材高大,一把力气,侍弄庄稼地也一把好手,黎家那二三十亩的田地,全靠着黎大下苦力。

黎二是个会躲懒的,只有黎大勤勤恳恳的。

到了这个小的了,黎家情况已经在村里起来了。办的满月酒,有人喝了几杯酒说了句玩笑话老蚌生珠,说黎三白白净净的不像咱们泥腿子。

黎老太就记在心里了,还真觉得小儿子不一样。花了三文钱请了老秀才起名字,再后来黎家送黎正仁去老秀才那儿读书。

“娘,难不成这黎正仁考上秀才了?”大媳妇儿好奇问。也没听说过啊。

王婶:“黎老太是打着这主意,不过没来及等黎正仁考出个花,先出了个事,黎大媳妇儿没了,黎大要分家。”

终于说到正话头了。大媳妇儿好奇这人没了,怎么就分家闹到老死不相往来了。

“黎大是个死心眼,不藏私,一年到头零散活赚的钱都交了公,等自己媳妇儿小产要补身子一个钱掏不出来,黎老太又抠的紧,给小儿子花钱不眨眼的。”

“周周阿爹伤了身子,冬天时候生了风寒,本来是吃药好好补补就成,可黎老太抠啊,一服药愣是煎的药味都没了稀汤寡水,这还治什么病?”

“……熬了一个冬天,开春人就没了。”

“黎大自那要分家,哪怕落下个不孝的名声。可村里人不是睁眼瞎,黎老太干的事都瞧在眼里,要不是黎大支着,黎家老屋子能盖成那样?黎大分了家,谁干地里活,谁供小儿子读书?”

“可黎老太骂归骂,黎大就是铁了心要分,最后请来了村长,才给分了,黎大就分了五亩水田,还是村长看不下去,黎老头才松口把咱屋隔壁的慌基地给了黎大。”

大媳妇儿听得咋舌,人都偏心,可偏成这样真少见,敢情大儿媳的命不是命,那大儿子就像是田里的牛,只巴着耕地干活,半点好都不给。

“如今黎大日子过得不错,那黎老太就没后悔吗?”大媳妇问。

就跟听说书的一样,人都爱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事。在大媳妇儿看,这黎老太磋磨媳妇儿,就是害死了媳妇的,总要有个报应才行。

“人家后悔?人家去府县当老太太享福去了。”王婶真心叹了口气,唏嘘不已说:“可能就是命吧,黎大这父子俩命都不好。”

“分了家,没了黎大,没两年,黎家供黎正仁吃紧,黎正仁试了两次都没考上,后来干脆去了府县酒楼当学徒,不知道怎么得了账房的青眼,将闺女嫁给了黎正仁,如今黎正仁接管了账房位置,在府县买了院子,哪还用下苦力干活,听说每天扒拉个算盘,一年就有二十多两银子拿。”

王婶说到这儿是真羡慕,黎正仁发达了,把田里的老子娘都接到了府县里享福,哪还能瞧的上黎大这三间大瓦房?

都是泥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