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倏地抬头,又连忙垂下头掩住神色,依旧谦恭。
而成王所出的皇孙们便不如父亲这般稳得住了,亲王之子和皇子可是大不相同,甚至有机会一摸那个高位,好几个直接眼里冒出狂喜。
昭帝坐在上首,将他们所有人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视线在极为沉得住气的平王三子秦砀身上停了一瞬,离开。
年纪尚小,辅臣权盛,变故太多。
不过若是心性坚韧,早晚会走上该走的路,他只需要暗地里铺几步路。
现下……未能教子,只能教孙。
昭帝起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三个儿子,威严道:“国事无大小,君不可伤民。尔等为皇子,只知争权夺利,对百姓毫无敬畏、仁爱之心,何来冤屈?!”
证据确凿,其实无需多说,然昭帝还是一字一句,亲口说出两个儿子所犯下的错误,没有一丝遮掩,最后一点遮羞布也不给两王留了。
成王倒也罢了,那些仗势凌人的事儿毫不掩饰,而平王与岭南有勾结,又借成王之手杀定王,栽赃给成王的事儿,全都说出来,在场众人全都震惊不已。
更不要说两人皆有谋反之举,绝无翻身的可能。
定王作为为一个没有“犯错”的皇子,即便心要被喜悦淹没,依旧作出一副无法相信又难过的神情。
他此时大可不必如此作态,哪个又看不出什么。
昭帝并不想他表现出更多,沉痛道:“成王和平王从即日起,削爵□□于各自府邸。”
“朕教子不严,亦有愧于大邺,愿以残生代子受过,身受天罚,佑大邺河山。”
“父皇?!”
“陛下?!”
帝王折腰,永生难忘。
莫说三个皇子和皇孙们震动非常,谢家主等官员以及亲兵护卫们全都下跪,请求昭帝收回此言。
谢钦一直握着尹明毓的手,两人带着谢策和叶小郎君在众人之后,也连忙跪下。
昭帝并未收回他的话,甚至当场便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昭帝说完话,便跌坐在榻上,仿佛真的代子受了天罚一般。
众人连忙呼喊御医前来,一时慌乱。
及至昭帝平复下来,谢相等人收拾残局,谢钦则是带着尹明毓和两个孩子离开陛下寝殿。
晨光熹微,尹明毓和谢钦踏着台阶一步步下山,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行宫。
谢钦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争权夺利也好,百般筹谋也罢,他们全都不过是洪流中的一粟,早晚会被淡忘在时间里,聪明或是愚蠢,好或是坏,皆不过是史书一言。
尹明毓摇摇头,看着谢钦,忽然道:“你转过去。”
谢钦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她的转过身。
尹明毓松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道:“站稳了。”
她提醒完,便跳起来,跳到谢钦宽阔的背上。
谢钦稳稳地接住她,双手扶着她的腿弯,缓步向下。
金儿、银儿在后头瞧见,对视一眼,一同笑起来。
谢钦背着人,嘴角上扬,问:“可是累了?”
尹明毓趴在他背上,远眺远处一片青绿,轻轻晃动脚,回道:“累,不过我还是头一遭这个时辰醒着,稍后我们去看日出吧?”
“你还有心情看日出?”
尹明毓理所当然道:“为何没有?虽说我先下是看出陛下准备万全了,但当时我不知道啊,挣回一条命呢。”
所以得多看一些世间风景,否则岂不又少看一眼?
既然她有意,谢钦自然满足。
于是他们便没直接下山回谢家的庄子,而是停在半山腰的亭子,一起等日升。
等候的时间,夫妻俩站在亭外的平台上,谢钦给尹明毓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陛下的安排。
行宫养病,考验皇子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为了引蛇出洞,同时不在京中闹出太大的动静,惊扰百姓。
京中举报成王之人,是由昭帝安排。
临时反水保护尹明毓的蒙面人头目也是昭帝的人。
“而且,我猜测陛下应是想给平王一个自首机会的。”
尹明毓道:“若是能够父子坦诚,其实会少很多事儿……”
可坦诚谈何容易。
谢钦握住她的手腕,又一点点向下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若是总存着防备、猜疑之心,自然背道而驰,无法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