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老夫人终于从谢策的迷魂计里找回神思,对尹明毓也板不起冷脸了,语气寻常地问道:“我听说你今日和渭阳郡主蹴鞠了?”
尹明毓点头,自责道:“我看娘家妹妹受欺,一时冲动,许是给府里惹麻烦了……”
谢老夫人再是瞧不上尹明毓,也不会事事皆怨怪她,公允道:“渭阳郡主针对你和尹家那两个女娃,说到底是因谢家,与你们不相干,回京后我教人给她们送些东西压惊。”
尹明毓垂眸,片刻后道谢:“我代三娘和四娘谢过祖母。”
谢老夫人摆摆手,随口问道:“她们二人喜欢什么?”
尹明毓停顿半晌,试探地问:“不如直接送些银钱?”
谢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缓过来斥道:“哪有你这般送礼的?你这……你这……”
她指着尹明毓点了几下,也没有说出来那刻薄话。
尹明毓代她说了,“祖母莫怪,我这木鱼脑袋,只想着银钱直接些,随她们喜欢如何用便如何用,思虑不周,我日后说话之前,定然再三斟酌。”
什么话都教她说了,谢老夫人只得没好气道:“我还当你今日那般胆量,有些刮目相看,不成想还是不成器。”
尹明毓习惯性地憨笑。
谢老夫人没亲眼见过她在外头兴风作浪时候的劲儿,童奶娘等人却是亲眼目睹,此时再瞧见继少夫人这般,皆深深地垂下头,不敢露出什么来。
谢老夫人又问尹明毓稍后是否还要出去。
尹明毓一脸疲倦地摇头道:“今日有些累到了,便不打算出去了,明日也不想出去,想邀三娘四娘来谢家庄子玩儿。”
事实上,不止明日,明后两日她都不想去猎场了。
虽说今日陛下插手之前,她跟渭阳郡主她们正儿八经地比过一场,也算是尽兴了,但是猎场那头人多事儿杂,她懒得应付,还不如在府里舒舒服服地躺着,躺够了便去庄子附近转转,何等安逸。
可惜她不打算出去,别人会主动找上门来。
谢老夫人刚放话让她回去休息,门房便来报,说是姜家七娘子登门拜访。
尹明毓:“……”
她只能又坐回去。
谢老夫人对娘家的孙辈儿的到来,面上有些喜意,但也很平淡,直接叫人请她进来。
过了一会儿,姜七娘子姜合走进来,开朗地问候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神情比方才慈和了些许,也问了她几句,得知她是来找尹明毓玩的,立即便打发道:“那我便不强留你在这儿陪着了,跟你表嫂去她院儿里吧。”
姜合觑了一眼尹明毓的神色,见她点头,脸上的笑容才绽开来。
尹明毓起身向老夫人告辞,领着姜合出去。
谢老夫人这态度,属实有些不够热情,偏偏谢夫人、谢钦说起姜家都太正经,没有她想听的内容,也没法探究。
“表嫂……”
尹明毓微微侧头,看到她这不陌生的歉疚神情,有些无语,“有何事,去我院里再说吧。”
姜合便住了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片刻后,尹明毓请她落座,又让银儿去安排人沏茶拿些点心小食招待客人。
银儿应声出去之后,尹明毓看向姜合,开门见山道:“何事?且说吧。”
姜合咬了咬嘴唇,歉道:“先前蹴鞠的时候,我……我一时冲动,想左了,与表嫂道一声歉。”
又道歉,她道歉可真是快。
尹明毓为了自个儿舒服的目的,时常需要掩饰一二,但姜合显然不在她需要那般做的范围内,且趋利避害的本能,尹明毓较旁人更强也更挑剔些,姜合这样的性子,于她来说实在麻烦。
是以尹明毓直白地问:“你是为什么与我道歉?”
“我本来就是横插一脚进去,还给表嫂捣乱……我其实冲动行事之后便有些后悔了,下场就想找表嫂道歉的,只是,只是……”姜合羞愧地低下头。
有人能每次都这般诚心,说来也是一种本事。
尹明毓冷静地看着她,道:“你年纪尚轻,本不该苛责,况且我也没有资格评判于你,但既然你来找我,不妨便说清楚些。”
姜合抬头看她,诚挚地说:“表嫂你只管说,我全都接受。”
“蹴鞠场上的事儿,有目共睹,我身为尹氏女,身为三娘和四娘的姐姐,身为谢家妇,不能教人以为尹家女、以为我的妹妹可以随意轻视,以为谢家的媳妇是个懦弱可欺的。”
常有欺软怕硬之人,尹明毓不好惹,日后再有人对上她,自然要掂量一二。
“今日之事,我不能不作为,但我做的不妥当,自有谢家尹家为我承担,你呢?”
姜合微微攥着襦裙,嗫喏:“我……我……”
银儿领着两个婢女端茶点进来,见屋内氛围有些严肃,便瞧向金儿询问。
金儿眼观鼻鼻观心,不予回应。
银儿无法,只得挥退婢女,站在金儿旁边竖着耳朵听。
尹明毓饮了一口茶,心平气和道:“你说你‘横插一脚’,我是不在意的,便是偶有旁人说你‘意气用事’,也要道一声‘姜七娘好义气’,总归对你名声不妨碍。”
姜合急急地摆手,“表嫂,我绝没有此意。”
“是不是皆无妨,只要没有坏心,不妨碍到旁人,得到些有利的结果,本无可非议。但是……”尹明毓眼神稍稍冷淡了些,“你呢?你在谢家、尹家和成王府、渭阳郡主的纠葛里要做什么?你要做的事儿,对谁有半分好处?”
尹明毓冷眼看着她,自问自答:“还是对人有好处,你信不信,若是你真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到柳二娘,反倒让人怜惜那娇弱无力的,你刻薄的名声便要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