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闻人长对着两个人年轻人微笑,“如圣上所言,夜静更深,你们不必拘礼……”
一句话没说出来,二人已经行礼叩拜:“参见圣上——”
闻人长浅浅叹了口气,笑意更甚:“都是好孩子啊。”
“快起来,”承允帝声音有些哑,“到这里来,尝尝这茶,你们闻大人多年私藏,很不错的。”
再想表现的镇定,不吓到孩子,他的眼睛仍然有些湿润,手也在轻轻颤抖,这种给予了对方最大尊重的自我控制,反倒更令人动容。
夜无垢没动,难得有点不知所措。
朝慕云拉着他,走到桌前:“你坐这里,我们挨着,可行?”
夜无垢微颌首:“好。”
他听话地掀袍坐下。
茶室桌子是四方形,正好一边坐一个人,承允帝坐正位上首,闻人长坐在他侧下左边,剩下两个位置,一个是右边,一个是承允帝正对面,按照身份尊卑来排,右边这个位置应该给夜无垢,但朝慕云为他选了承允帝对面。
稍稍有那么不合礼仪,但这个位置不远不近,不会让夜无垢特别不自在,也能让老人家正面,好好看看夜无垢的样子。
夜无垢没什么不满的,只要能挨着朝慕云,他就开怀,朝慕云这么为双方着想,承允帝自也挑不出理,这种如沐春风的待人态度,该当赏赐,但眼下赏赐也不合适,只能留待以后了。
大家都没意见,闻人长就更没有了,别人一家子的事,他这个做臣属的,只有祝福。
“好孩子……”
承允帝看着夜无垢,一代天子,话说的小心翼翼:“可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夜无垢看了眼朝慕云。
朝慕云微笑挑眉——如何,我说的是吧?
这张脸到了今夜,不可能藏得住。
夜无垢啧了一声,伸手落在面具上,掀手取下。
房间陡然一静。
夜无垢确未吹牛,他长得的确很好看,剑眉星目,阔额高鼻,天生笑唇微微上扬,为这张脸更添神采,他的眼神很深邃,凝着暗夜的黑,眼梢微微上扬弧度,为这双眼睛里添了桃花,倜傥矜贵,俊美,却并不过分风流,当他认真看着一个人时,你感受到的并不是温柔多情,而是看不透,猜不出的神秘感。
最为特殊的,是他右眼角下方,一颗红色泪痣。
很小,说是泪痣,细看却不是小圆点,它的边缘有形状,硬要描述的话,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承允帝看到他脸的瞬间,眼睛就湿润了:“像你娘……你小时候就像她。”
闻人长也浅浅一叹,阖了眸,别的不说,就说这颗痣,一看就是皇上家的人。
“你长期佩戴面具……可是因为眼角这颗痣?”
“当然不是,我这么好看,怎会怕人看?”这个小蝴蝶他也很喜欢,夜无垢指尖挑着面具玩,“单纯是狂风浪蝶什么的,太烦人。”
闻人长:……
坐了这一会儿,夜无垢已经完全放松,转头冲着朝慕云,迅速眨了下右眼。
正面的美色攻击……朝慕云还有些不适应,怔了下,才没忍住,笑了笑。
其实刚才出门前,他们再一次讨论了看不看脸的问题,夜无垢耍赖,直接在他面前揭了面具,他当时的震撼,远比震惊多的多。
一个人的气质有多丰富,朝慕云不知道,但一张好看的脸,融上独一无二的丰富气质,是可以让人移不开眼的。
夜无垢当时一边得意,一边调侃他,说:“这么喜欢我?眼睛都不会转了。”
朝慕云很难不诚恳点头,这男人好看的招摇,好看的特别,好看的让人过目不忘。
夜无垢问他眼角形状特别,朱红色泪痣怪不怪时,他也根本不用思索,立刻答了。
这样的小东西长在别人身上,或因气质不符,观感不一,但长在夜无垢脸上,却刚刚好,他就该是这样充满活力,灿烂飞扬,与众不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
夜无垢的确从未对自己的长相自卑过,会长期佩戴面具,一是的确因为太过显眼,给他的行动多多少少带来了麻烦,二是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如同他钻研易容术,别人看到他的脸,和看不到他的脸,态度完全是两个样子,他很喜欢这种游走边缘的乐趣。
不过现在么……
瞧着朝慕云对他目不转睛的样子,他感觉稍稍有点失策,这个面具,是不是早该揭下来了?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自己就很爱美人,不然怎么见朝慕云一面就心心念念,不知不觉间追随了?就该让朝慕云早点看到他的脸,天天看着,日日对着,兴许都不用他努力,朝慕云就喜欢上他了呢?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以后多在人面前刷刷脸了。
房间安静无声,都不说话,朝慕云斟酌片刻,开了口:“下官斗胆,敢问十六年之事,可否有定论?”
闻人长笑了:“不是给了你线索?”
那不也给的云山雾罩,还得自己猜?
朝慕云淡叹:“大人睿智,下官远未能及,逻辑链可猜到,堂上也敢问出更多,但切实证据……”
尤其夜无垢身份,事关重大,不能看着像,认为事实差不多,就能定的。
“十六年前,典王行刺,太子薨,小皇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影响可谓巨大,这些年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不可能,皇上都一刻没有停止寻找。”
闻人道话音缓缓:“典王,汾安侯,漕帮三方勾结,我已查明,有确凿证据,当年典王行刺,漕帮参与多少,我这里证据不足,但汾安侯当时就与典王一丘之貉,典王阴诡,至今藏头露尾,不知所踪,当年行刺,甚至也是汾安侯暗中主导,比汾安侯府二嫡子夭折之事,要早上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