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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1 / 2)

朝慕云看着她:“有些事,需要真相大白,你夫之死,也有冤要诉,不是么?”

这件事,需要这些人在场,才能圆满。

白婆婆一怔。

朝慕云:“你夫进京科举,本该榜上有名,却遭人陷害,当时的副考官江元冬收了史明智好处,暗中帮忙操作,换了你夫卷子,并把换过去的卷子泼上墨水,造成本人失误,难察假象,你夫落榜,换得别人登科仕途,青云之上。”

“你夫聪慧,猜出内里手段,心中不服,案中收集证据,却被这二人发现,意欲笼络,成为一丘之貉,然你夫高洁,并未应允,此二人便阴招频出,不仅将他赶出京城,还在他身边周转屡次制造事端,长辈家人朋友,屡屡被挑拨,让他始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直至他经受不住,在其疲累之时,制造了一场落水意外……”

当年种种,朝慕云皆已查清,案几之上,皆是能寻找来的所有证据。

“江元冬与史明智暗中密谋科举之事,当年曾互相留下密信,也是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却并未互相攻讦的原由,因二人知道,彼此握有彼此的证据,而这件事,江项禹,你知道,是也不是?”

“是,我知道……我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才能生活稍稍自主,不为父亲所制,但我不并不知……”江元冬震惊又羞愧的看向穆氏,“对不起师父,我并不知道,湛书意是您夫君……”

若他知道,不至于只把这件事当成要挟工具,其它全然不在意。

朝慕云又推出一份卷宗:“湛书意之死,是史明智策划并完成,期间有俞氏做为中间人,里外传递消息,而这件事,齐氏,晋薇,你们是知道的。”

齐氏哼一声,重重顿了下拐杖:“他一向跟那狐媚子来往密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俞氏不是什么好货色,在一块饮酒行乐,杀人放火,有什么不可能的?”

晋薇也是惊讶了一瞬,略愧疚的看向穆氏:“我娘她……她立身不正,我是知道的,但我一直以为只是她只是点到为止,名声坏了些,心里还是知道什么事不可以做的,并不知她真的会杀人……”

朝慕云视线环视房间:“或者她并不是真的杀人,而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帮凶。”

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很震惊,自己获知的信息并不全面,甚至云里雾里,不知道为什么长辈关系发展是这种方向,但此刻对一对,略一拼凑,就能还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湛书意的死,绝非意外,而是人为。

厚九泓看着,在心中感叹,怪不得把自己从牢里弄出来时,病秧子说本案凶手仇恨感觉巨大,一定失去了特别重要的东西,或者特别重要的人……是丈夫死了,含冤而死,当年还被算计的干干净净,无有任何证据,没有办法申冤,可不得仇恨?

穆氏闭了闭眼。

朝慕云合上卷宗:“穆氏,你可要说一说当年之事?”

“也没什么好说的。”

穆氏微垂眸,指尖滑过小蛇鳞片:“无非是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男人,我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没有同他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过往,只是特别有缘份,每次见面时机都很特别,或是雪中,或是雨后,或是天晚留客,几次邂逅,几坛酒,竟成了彼此倾吐心事的知心人。他感觉在我身边很舒服,我看他也越来越顺眼,莫名其妙的,特别了解对方,我知他每一个眼神后面,想要做什么,他知我每一次顾左右而言它,想聊的是什么,不想碰的又是什么,默契之下,彼此钟情,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我之身份不能给他任何助力,他家人不喜,成亲之后,多有刁难,但他太知我是怎样的人,从不会因婆母胡乱编排就信,也知我遇到事是怎样的态度,想要怎样解决,会给我空间,也会暗暗帮忙,倘若我对长辈有所误解,他也不会由着我误解,会同我解释清楚……他一直都相信我,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有任何困难,都同我一起面对,从未说过你是儿媳,必须要让着婆母这样的话。”

“有人说他不孝,可家中但凡有事,他从来第一个站出来解决,从不会让父母难处,只是平时婆母要作,他从不惯着。他说父母生养之恩,自当报答,此生会尽全力保障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幸福,但父母不是圣人,也会有犯小错误的时候,不能愚孝,天下没有完美的父母,孩子心中当要拎得清。”

“他说妻子很重要,夫妻一体,只有我同他才是共担风雨,相伴走到最后的人,任何有关家庭或未来的事,都要彼此先商量,再顾及身边……”

“他教书育人,小有成就,有人说他不通世俗,不懂得利用这些关系,有人说他太叛逆,一把年纪还跟个少年人一样,太天真,他只是不愿同流合污,用一些话术包装表面,实则做些龌龊的事,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他从里到外都是一样的,反而刺了别人的眼……”

她话音很淡,听得出很怀念这个人,也并没有说的太细,太多,因往事种种,根本就说不完,诉不尽。

朝慕云还是伴着卷宗资料和她的话,看到了更广阔的过往。

这对夫妻的爱情,可并不像她说的这么简单,的确岁月静好,但也轰轰烈烈。他们有过长情的陪伴,有过错过的失落和遗憾,也有重逢的欣喜,月下的诉情,他们一同经历过艰险,也曾经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偶尔会在重重压力下跳出一个放弃的念头,却在看到对方的笑时,一切都变得那么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星空下的彼此,和这份坚守的爱。

朝慕云从夜无垢搜集来的证据里,看到了湛书意写给穆氏的情书,热烈而情浓,也见过穆氏小心保存,却终是敌不过岁月侵蚀,慢慢泛白磨损的,湛书意生前的诗画,那是小心珍藏,不忍损坏,又忍不住一再打开碰触的……爱意。

隔着岁月时光,只能怀念,再不能复得的爱。

再看现场众人,就更感慨了。

晋千易和江薇也是夫妻,晋千易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知道娘亲俞氏一切都是为了他,也知比起他需要她,俞氏更需要他,遂更加得寸进尺,理直气壮的享受母亲为他带来的好处,并将这个模式转化成和江莲夫妻关系的相处。

他对江薇未必没有爱意,他的眼神很明显,平时行动和习惯也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妻子是有怜爱的,但这些爱,远远不及他爱自己,一旦和自己的利益产生冲突,他必然毫不犹豫牺牲妻子,因为母亲现在给他带来的收益要大于妻子,妻子还未成熟成长到他期待的模样,所以妻子要让一步,要让着母亲,任何时候都要让,因为这么有用的母亲,可不能随便失去……

这种夫妻感情有些畸形,有很多真情也,掺杂了假意,或许的确能骗很久,但之后,恐会彼此有磋磨,生出怨怼。

再看另一对恋人,江项禹和晋薇,他们的情感至真至纯,哪怕避而不见,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可感情这种事,是需要勇气的,不敢往前迈,就永远是痛苦和错过,一直把自己放的这么卑微,把对方放的那么卑微,一直在退让,所有人都得凌驾在你们之上,何谈幸福?

朝慕云有些佩服湛书意,他对感情的处理态度着实超前,让人惊艳。

他学心理学,观察的是人性,有很多共同的概率事件,比如感情破裂,走到离婚的夫妻,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一路恩爱幸福,走到最后的,自己价值排序里,夫妻的亲密关系,一定是在最前面的。

一个男人如果认为父母年纪大了,父母养我这么大不容易,做儿媳的必须得让着,不管什么矛盾都先劝妻子说我们是小辈,就让让他们,我用别的补偿你……

一时的‘补偿’能得到短暂的安慰,矛盾源头却并未解决,情正浓时,或可委屈自己,慢慢的就会变成凭什么,除非自己没有单独生存能力,否则这段感情一定走不到最后。

你得知道,一直站在你身边,陪伴你,和你共承风雨,共担风险的,到底是谁……亲密关系的经营很重要,在他生活的时代,都有很多人看不清,这个古人就做到了。

大厅安静了很久。

穆氏才浅浅轻轻抬了抬手臂,小蛇在她腕间吐了吐信子:“你这般聪慧,肯定不止因为这个,就认定是我?”

朝慕云颌首:“白菊花的品种,有两枝你拿错了,那是你新培育出来的品种,颜色虽像,但花朵绽开的态势,保持的新鲜度,都与众不同,皂吏们调查过,这种花,只你会种。”

“连杀三人,你做的并不算太隐蔽,尤其这一次,连花枝都拿错了,或者你发现错了,只是懒了下,并没有拿出来调换,因为没关系,不算被抓到也无所谓,或者说——你就想被抓到。”

“你已经受够了,不管湛书意之死真相是否能大白,都已经完成了复仇,之后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穆氏笑了下:“若世间都是你这样的官就好了,天下怎会还怕冤案?”

厅堂静了一会儿,朝慕云又道:“你是如何邀约死者,并控制他们行为的?尤其俞氏,她自己采买的花,量并不小,你如何倾倒入河中?”

以一个老年人的体力,似乎有些做不到。

“约他们出来很容易,不必说我是谁,只要告诉他们我知道当年的事,且只是想讹些钱,他们不想秘密暴露,就会来,我甚至可以诓他们自己上船,他们以为有的谈,会试图说服我,会配合,”穆氏声音微缓,“俞氏稍稍有些心眼,接到邀约时立刻明白了自己和前两个人一样,都是要死的,她回信说当年之事她并不尽知晓,其实也是被那两个人骗了,她并不想杀湛书意,但做了帮凶就是做了,往事无法挽回,她说可不可以自己带白菊花过去,自己布置船。”

朝慕云若有所思:“她想反杀你。”

穆氏:“是,我自己用花妆点船,深知在里面做点手脚太容易不过,我不就藏起了我的小蛇?遂我假意答应,只要我答应了,其它的,怎么把花运到现场,怎么瞒过世人,她自己会打点好,她甚至会因我要求,把花放在固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