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世间最好的姑娘……”
江项禹一时失态,待要再说,晋薇已经面微红,瞪了过来,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们现在的年纪……还称什么姑娘,丢不丢人!
过往很难有这样瞬间,江项禹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一刻不敢离,声音都低了,带着不想惊扰对方的颤抖:“有些人就是冰清玉洁,心有坚守,所做所为不是为了外头乱七八糟的规矩,而是自己内心的风骨,被人误会也自从容,淡泊静美,若非太过美好,让人舍不得染半点灰尘,怎会让我钟情至此……”
“够了,别说了!”晋薇咬唇,看看左右,暗示对方注意场合,“这是你能胡乱狂言的地方么!”
“可是——”
江项禹很想再说什么,最后却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掀袍跪地,看向朝慕云:“几桩命案皆与我无关,我没有杀人,此前不配合,乃是私心作祟,我有错我认,自当罚,但请主簿大人明察秋毫,不要错酿冤案。”
俞氏尸体发现,江项禹那么快到达现场,朝慕云就觉得有点奇怪,加之他所言所行突兀又急切,朝慕云就感觉有内情,遂特意吩咐皂吏去查,这才发现在时间线上有所隐瞒,撒了谎。
但说起俞氏之死,他又很坦然,表情细微之处不见撒谎痕迹,朝慕云就有所猜测了。
“你对你父亲的死,并非一无所知,是也不是?”朝慕云看着江项禹,眸底墨色深邃,“你前番同你父亲时有争吵,可是为了一些——可能致命的隐患?”
江项禹这次老实了,供言态度端正:“大理寺查了这么久,想必也有证据推测,我父亲……年轻时作为我不想说,多说无用,改变不了任何事,也对本次案件无有助益,但他一把年纪不服老,仍然固执的想要往上爬,还偷拿了史明智的盐引——别人怎么丢的,他怎么拿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史明智死之后,他手里就多了这样东西,想要用,但史明智的死看似意外,外人看不清,其身牵扯的利益很复杂,我不想我父亲因为做这件事,牵累到别人……”
江项禹目光直白锐利:“我不想他牵累到我,那几日便时常与他有争吵。我父亲死后,我感觉这件事更复杂,明里暗里有人到我家找东西,有些人来势汹汹,有些人暗藏杀机,大部分时候,我装作没看见,反正我又不想要,他们爱怎样怎样好了……但晋家,俞氏和晋千易,他们竟然也想找,还蛊惑舍妹来。”
他微垂了眼,手略握拳:“舍妹在家里找东西,我不可能不知道,我并未同舍妹一起长大,感情也不深,但她的性格,我多少知晓,不算傻,但也没多聪明,算不上大本事,做不了那么多那么复杂的事,必然是被教育引导,裹挟逼迫——她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朝慕云:“但有个人能做到更多,你对俞氏一直心存提防,是么?”
“是,”江项禹点头,拳握得更紧,“她年轻时靠着什么,在满是男人的官场寻找机会,当年又是怎么手段齐出,逼迫女儿,我都知道,为了儿子,为了自己利益,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舍妹是被她引导蛊惑了。”
朝慕云看着他:“你怀疑是她杀的人。”
“是,”江项禹道,“那也只是怀疑,我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我对她……有很深的厌恶,可能这个怀疑也并不牢固,做不得真。”
朝慕云分析着他的表情变化:“但你还看到了什么,对么?”
江项禹抬头看了朝慕云一眼,为对方眼底的明晰惊愕,明明有些事根本没有被看到,查也查不到,为何……
朝慕云:“跟晋薇有关?”
这个人好像能看透所有,没必要隐藏,藏也没用。
江项禹闭了闭眼,拳头越握越紧:“我看到……俞氏又在逼迫晋薇,就在我家挂白那一日,出了刺客刀挟一事,乱了一会儿,俞氏要走,晋薇也要离开,我是堂前孝子,那日忙得很,本没时间送,只安排了家中下人盯着点,不想她们避开了家中下人,离开时间也略比之前说的晚一点,刚好我要去官房,就碰到了。”
“月亮门侧,人迹罕至之地,我听见俞氏言胁女儿,说现在史家公爹离世,她的丈夫也早死了,膝下无儿无女,家产早晚都是史家庶子的,到时候她这个嫂嫂无法自处,怎么过日子?说唯有血亲可靠,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兄长将来一定不会不管你……”
江项禹越说牙齿咬的越紧,越说越感觉到羞耻:“她竟逼晋薇替她来寻盐引!她知道江莲弄不到,江莲没那本事,她自己也不知道东西在哪,不太好办,但老子遗物,我这个当儿子的肯定知道,不知道也方便找,她对晋薇说我对她余情未了,相思挂念,只要她肯委身于我,没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似乎有些话太难启齿,到后面他根本说不下去。
一旁站着的晋薇更是别开了头,闭了眼睛。
朝慕云:“可晋薇并没来找你。”
“是,”江项禹抿了唇,“若她真是这样的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年,早就会和我……”
晋薇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江、项、禹!”
江项禹面色微窘,低了头:“我不是什么好男人,时常也会把持不住,总想去找她,可她每次都很严肃的拒绝我,避开我,从不会与我同处一室,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这世道没有好好对她,这世间也没有人好好疼她,她为何要向那些规矩屈服,对自己好一些,让自己放肆一些,难道不好么?为何偏要如此苦着!”
“我一面拿她没办法,一面忍不住陷得更深,一面怨她,一面不敢不尊重,她真的……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不应该被屡次这样对待,别人看轻她,非议她也就罢了,我不能,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让她受到来自我的任何伤害。”
只能苦苦压抑忍耐,把所有温柔守护给她。
朝慕云:“你知她对生母的感情,被一再那样对待,她很难过。”
江项禹闭了眼:“是。”
朝慕云:“你担心被压迫的很了,晋薇会想不开,走上歪路。”
“起初只是担心,但后来……”
江项禹看了眼晋薇:“俞氏死那日白天,我跟着她,看到她同俞氏见了面,被责为什么还不行动,还不来找我,让她快点,之后她脸色就总是不大对劲,如若经过街道,看到卖花姑娘,视线会屡屡在白菊上停留,入夜后,我又悄悄过去她院外,我感觉她……好像不在家,我就非常担心。”
厚九泓看戏看到这,乐了,没忍住:“她在不在家,你为何知道?”
齐氏也瞪着他:“你进了我家门?”
“没有,”江项禹咬牙,“你家那种破地方,当谁愿意进!”
齐氏:“那你还夜夜去,晚晚在外头守着!”
“要不是她曾以死拒我,你当你家那破门能拦的住我?”江项禹目光凶恶的看着齐氏,“我告诉你,你盯不盯我都没有用,能让我不往前一步的,只有她!”
厅堂一静。
江项禹看了晋薇一眼,回过脸,声音变低:“她住的院子,外面远处有棵大树,很高,我偶尔会爬上去,呆一会儿。其实太远了,什么都看不清,但她院中是否有下人走动,是否事事照常,有没有出什么突发事件,她习惯几时熄灯休息,哪日因生病难捱,辗转反侧,哪日睡的好……我都知道。”
厚九泓啧了声,这哪里是偶尔爬上去待一会儿,这怕不是在那棵大树上安了家!
江项禹:“但俞氏死前那晚,她房中灯一直未燃,我就感觉不对劲,她不在家。”
朝慕云看向晋薇:“可是如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