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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2 / 2)

骂人穷就算了,还怼人没出息!

樊正达绷着脸,好似很沉得住气:“你就有出息了?还不是个庶子,被嫡母威压,为嫡兄让路!”

可真正在意这种事的人,和不在意的平稳表达不一样,眉目平静时,眼部肌肉是彻底放松的,愤怒时会紧绷,眼头压低,上眼睑提升,双眉下压,对方对刺激源不只是紧绷而已,扩大的鼻翼看起来,下一刻就能喷气了。

迅速变化的表情里,朝慕云还看到了停留非常短暂的一幕,颏肌收缩,上推下唇,嘴角下垂,在下巴和下唇中间形成凹凸不平的隆起——

这是委屈。

羞愤不甘,情绪焦躁……

他有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偏偏别人还那么浪费。

朝慕云心下明了:“你的人际交往很困难,交朋友并不容易。”

樊正达仍然绷着脸,但委屈的表情更深了。

朝慕云声音略缓:“为什么常和薛谈在一处?”

他若时时尖锐,樊正达大约非暴力不合作,他这么一缓,气质也温润了,樊正达就哼了一声:“不和他在一块,还能和谁?这里就他一个人愿意和我说话。”

朝慕云:“可你分明很抗拒他。”

“我没有,你瞎说!”

樊正达觉得这个病秧子太过分,一下故意挑衅,一下舒缓温柔,转而又变的尖锐,到底想干什么!

朝慕云轻轻一笑,他想要的,当然是最大程度调动对方情绪。

“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么?此间‘亲近’只是偶然,他想要的并不是和你交朋友,也没有互利互惠,而是确保你‘相看’这件事顺利,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可能有利可图……你能带给他什么呢?黄氏母女的高门大户,地位不俗的姻亲关系,人脉?还是他给你带来了一些利益,他身上有你想要的机会,遂你也虚与委蛇,又刻意表现?”

樊正达双手环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说话时不仅双手环胸,还身体后仰,左脚踩在地上,右脚侧后些许,搭在椅子一角,这是一个厌恶性逃离的反应,话不投机,对方很不想继续沟通下去,又或者——

刚好戳中了对方不想聊的点。

朝慕云几乎立刻断定,樊正达并非不懂他在说什么,他非常懂。

所以不想聊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指尖摩挲着茶盏壁,青釉瓷触感滑润,一点点暖了指尖。

朝慕云又道:“此次相看,他是陪你来的,还是本身这次议亲,就是他找的机会?”

樊正达怔住,口鼻微张,双眉提升,并向中间聚拢,上扬,此同时嘴巴下意识张得更大——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冻结反应,先惊后怕,就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朝慕云垂睫:“你知道薛谈在干什么,对么?你想和他一起干?”

樊正达立刻摇头:“他还能干什么,我也没有想和他合伙。”

说的话和肢体情绪表达不符,他在说谎。

“我观你们年龄相仿,家世背景似乎也相差无几,你甚至于读书一事强于他,可你现在一事无成,他却日子无忧,你想做什么,得处处寻人帮忙,他却是吃人酒席,受人请托的那一个——”

朝慕云声音微慢:“你就没想过,也要过这样的日子?”

樊正达紧紧抿着嘴,瞳孔转开,视线闪避,没说话。

他胆子有些小,朝慕云知道,双手捧着茶,继续发力:“你看看你自己,一把年纪,无有家财,无有地位,连相看都得借衣服穿,人姑娘也瞧不上你……”

樊正达双手握拳,牙齿微磨,情绪更加烦躁。

朝慕云知道,戳中他的点了。

“你被黄氏选中,来此相看冷春娇,是不是很荣幸?这样的大家小姐,可不会随便见外男。”

“你有完没完!”

樊正达终于爆发:“这种大家小姐怎么了,这种大家小姐还不是到了十八都嫁不出去!她配我还亏了么?她娘都没二话,她凭什么瞧上我!”

朝慕云慢条斯理:“她是大家小姐。”

“可她十八了!这年纪的女人在外头,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她装什么装!”

似乎积了一肚子怨气,樊正达阴着眼:“女人到了年纪就得嫁人,就得生孩子,我好歹长的周正,又是头婚,不会叫她做后娘,她有什么可挑拣的!她有家世又如何,别人可是鲜嫩的年纪,鲜嫩的身子,也就我瞧着她长的不错,嫁妆什么的不计较太多,等再过一年,不,再过半年,她家要不陪嫁个家底给她,她都找不到哪个男人会娶!”

朝慕云捧着茶盏的手顿住。

怪不得是会说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人。哪怕自怨自艾,自卑怯懦,骨子里仍然有一种不知哪里来的傲气,总觉得自己是香饽饽。

樊正达情绪反复被朝慕云拨动,一时起一时伏,憋的难受,火气积压,根本停不住——

“这些女人都叫惯坏了!嫌贫爱富,磨磨唧唧,挑选夫婿要相貌佳,身世好,最好有钱有权,还得一心一意疼她,凭什么!她们除了生孩子还会干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活该嫁不出去!”

“我还哄着她,捧着她,连她娘都小心伺候着,小食礼物准备了一堆,连龟池旁见面,她看了眼天边的风筝,我都咬咬牙,想办法跑去东面弄了一个过来,希望送她她能开心,结果呢,她连面都不见!她娘替她答应,说明日后山一起约着放,她都不吭声!”

情绪接连爆发,心底火越烧越旺,樊正达眼角通红,觉得再没一刻比现在更恨,更委屈——

“冷春娇她活该!她但凡身段放低一点,但凡别那么挑,怎会要靠榴娘娘保媒拉纤!但凡她点了头,应了要跟我,怎会有这桩祸事,横死在这里!”

“榴娘娘?”

朝慕云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谁?一个人,还是一群专门干这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