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自轻自贱,但这就是事实,稍稍体面些许的人家都看不上她,怕将她娶进门却要遭人耻笑。
嫁人,这两个字听在耳中,南欢心口仍然会隐隐作痛。
一个人怎么能在拼尽全力从一条河里爬上岸之后,马上头也不回的跳进另一条河流里呢?
她无意为魏玉守节,只是已经心灰意懒。
世上的男子不过如此,什么情爱与山盟海誓都不过一场虚妄。
南欢垂下头去,望着脚下的山崖。
山崖很深,大概有几十米,底下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看不分明。
她失神的望着那层薄薄的云雾,想着云雾之下的山崖下会是什么样,会有很多石头吗?
两个人相对站着,谁也没有开口。
宋暮心口愈发烦躁,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看着我,听着,”他一字一顿,“我不是在与你说笑。”
南欢僵硬的站在原地。
她注视着那双冷沉又桀骜不驯的漆眸,想起第一次见到宋暮时的场景。
其实他们也认识的很早。
宋暮和宋灵是圣人最小的两个孩子,但这对兄妹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而她作为宋灵的伴读入宫。
入宫之前,父母嘱咐了她很多,她第一次从父母口中知道了宋暮这个名字。
在还未见到他之前,她听说了很多他的丰功伟绩,据说他不仅几次当面顶撞负责教课的少傅,还私自将祥瑞赤兔烤了吃肉,砍伐祖帝所种下的嘉木……行了许多荒唐之举,引起大臣们的不满,招致弹劾,劝谏圣人管束幼子。
可圣人并不在意,依旧溺爱幼子。
她知道皇宫中住着一个招惹不得的混世魔王,一个不学无术的,性格糟糕,蛮横无理的皇子。
因此她在宫中处处小心,却偏偏阴差阳错,第一次见面意外得罪了宋暮。
从那一次起,宋暮就好像记恨上了她。
他本人跟传闻中差不多,在宫中肆意妄为,为人蛮横无理。
她从没有喜欢过他,也完全没有想过宋暮会愿意娶她。
他应该是很讨厌她的。
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算不上和睦,称不上朋友,恰恰相反,他们之间多有龌龊,彼此讨厌。
至于为什么他愿意帮她这么多,那是因为他欠了另一个人的人情。
再加上年纪渐长,或许中间又多出些她不曾知晓的变故,总之现在看来他的性子内敛沉稳了许多,朝野之中也多有称赞之声。
他们都变了很多,但他仍旧无比尊贵,她却已经不是能够得罪他也不以为意的南三小姐。
归根究底,宋暮只是处于愧疚一直在照顾她。
南欢心知肚明,只要自己提出要求,宋暮就不会拒绝。
但她这几年过得无论多么难,除了见魏玉这一件事,她再没有主动求过他什么事情。
宋暮的嗓音低缓,目光紧紧锁着她,“今天,我请你来赏花,就是其他寻常百姓,大楚任何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来赏花的那种意思。”
在她等着魏玉的这些年,他同样的煎熬,终于等到魏玉回来。
听到南欢亲口说‘不等了’,他心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松下去的瞬间,却又是百感交集,诸多苦涩。
南欢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开玩笑的神色,苦思未果,顿觉疲累。
也罢,究竟是什么缘由,又有什么好揣测的。
她敛眸,挣开宋暮的手,身体姿态僵硬而戒备,甚至忘记这是观景台,身后便是山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宋暮心口一跳,不假思索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回了身前。
见她表情愈发戒备,他眼神暗了几分,放开手,“小心些。”
南欢抿了抿唇角,触及他的目光,又匆匆收回,“殿下,您已经帮了我很多。即便看我可怜,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您是堂堂亲王,婚姻大事又岂能儿戏。”
这当然不是真心话,她不想嫁给他,也懒得去思考他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起了这样的念头。他的婚姻大事,与她无关。
这般说只是给彼此留几分颜面,或者说,不至于得罪宋暮。
她已经得罪不起他了。
眼前的姑娘正处在最好的年华,华服盛妆,面容美丽而沉静,却像是一颗被人摔碎又拼起来的明珠,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不自觉的闪躲。
她已经不相信自己会得到很好的对待,不认为自己值得最好的一切。
可曾经的南欢,他最初认识的那个三姑娘,看人时的目光从不闪躲,哪怕面对圣人与太后也是自信的。
她就像是一轮光芒柔和的明月,只要出现,所有人就不自觉的将目光看向她。宫中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人,哪怕是最刻薄的宫妃也愿意喂她两颗枣。
宋暮的嗓音低哑,“你不信我?”
南欢恭顺的垂着眼,望着视野里浓紫的大袖,“臣女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