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问话,估计也问不了几句,充其量就是问问案发的时候有没有时间证人。前两起凶案发生的时候,这栋楼里的居民早都被查了个遍,相熟的警察都知道隋月声被舅舅虐待,被迫住到了孟舟山家里。
孟舟山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都死了?”
严越昭嗯了一声:“昨天半夜都死了。男的被人用刀捅了喉咙,女的被人吊在风扇上,剩下一个小孩,估计是心脏病发被吓死的。”
死法竟然和前世一样……
孟舟山不知想起什么,有片刻出神。他慢半拍抬眼看向严越昭,忽然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我昨天晚上,一直和隋月声在一起。”
所以,
这件凶案与他无关……
不止是严越昭上辈子猜错了,
别人也猜错了……
严越昭看不懂孟舟山带着深意的目光,闻言没多想,只下意识道:“那挺好的,你可以给他当时间证人了。”
出了这种事,往往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家属。尤其陈平川一家经常虐待隋月声,隋月声完全具备作案动机。孟舟山和他在一起,某种意义上省去了不少麻烦。
孟舟山背靠着墙,目光落在警方忙碌的背影上,一时竟不知回去该怎么告诉隋月声这件事。
严越昭从来就没什么眼力见:“你站这干嘛,老喜欢往凶案现场凑,有那功夫回去多好,现成的饭摆在桌子上。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天天只能吃泡面。”
他偶尔馋得不行了会去孟舟山家蹭饭。对于孟舟山有隋月声这么个包揽家务三餐的全能型人才相当羡慕。
孟舟山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怕他不开心。”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严越昭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乐了两声:“不开心?有什么不开心。那种缺德舅舅死了高兴还来不及,你应该给他买挂鞭炮回去放。”
孟舟山顿了顿,看向严越昭:“知道我姐为什么和你离婚吗?”
这句轻飘飘的话一下子扎到了严越昭心里的痛处,他险些跳脚:“少管别人夫妻间的闲事,跟你有关系吗?”
语罢没好气道:“就一个收养的小屁孩,看你紧张的。知道的是你发善心,不知道的以为你哄女朋友呢。”
虽然他也没见过孟舟山谈女朋友。
孟舟山懒得理他,直接转身回屋了。经过走廊时,却忽然听见对门传来了些许动静,紧接着就从里面走出了前段时间刚搬进来的那名女子。
她住进来的时候只拎了一个行李箱,搬走的时候还是只拎走了一个行李箱。头发半披着,因为年纪轻,所以面容也有几分俏丽,她看也不看那些忙碌的警察,拖着行李箱就要往电梯口走。
孟舟山不着痕迹用脚挡住行李箱滚轮,故意绊了她一下。女子察觉不对,果然回头看向他:“你谁啊?”
她原本满脸不耐,但见孟舟山仪表堂堂,又收敛了几分怒气。抬手将滑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尖尖的水晶甲修得极为精致漂亮,下巴有颗美人痣:“你踩着我行李箱了。”
“对不起,刚才没注意。”
孟舟山扶了扶眼镜,目光探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小姐,我记得你刚住进来没多久,怎么又要搬?”
“没看见这栋楼死人了吗,死人了当然要搬。”
女子似乎急赶着离开这里,不欲多说,拉着行李箱就进了电梯。孟舟山却更觉奇怪,这栋楼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危楼了,她住进来之前难道不知道这里死过人吗?
严越昭就在旁边,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不着痕迹与孟舟山对视一眼,随即跟着女子走进了电梯,故意摸了摸口袋,嘀嘀咕咕道:“啧,下去买包烟。”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一切。
严越昭虽然活的糙,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孟舟山没有再管,径直回了家,跟踪这种事警察比他更专业。
隋月声一直在客厅里等着孟舟山,见他回来,握住轮椅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叔叔……”
他仰头看向孟舟山,有些无措,好半晌才轻声吐出几个字:“是不是……我舅舅他们出事了?”
孟舟山闻言缓缓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斟酌片刻才低声道:“月声,别害怕。”
他说的不是“别伤心”,而是“别害怕”。世界上唯一虐待你的亲人死了,这件事解恨,却也孤寂。
隋月声闻言身形顿了顿:“真的是我舅舅他们吗,都……死了?”
孟舟山没说话,算是默认:“等警察勘察取证完毕,你就能进去了。如果还有什么重要东西没收拾的,可以一起搬过来。”
隋月声刚住进来没几天,为了避免陈平川他们找麻烦,孟舟山就没让他回去,衣物和鞋都买了新的。
隋月声陡然陷入了静默。他看起来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平静得有些过了头。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总是内敛沉默的眼睛,身形在黑色轮椅的衬托下愈发瘦削。
只有那双苍白纤细的手,悄无声息落在了孟舟山温热的手背上。温度过低,蔓延一片沁凉,男人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他在诧异他的冰冷,
他却贪恋他的温度。
“叔叔,那以后,是不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隋月声没有哭,眼睛却泛着诡异的红,周身的无助感就像阴雨时节连绵不尽的乌云,压抑笼罩在上空。
他俯身靠近孟舟山,一字一句,低声认真问道:“叔叔,以后是不是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情绪莫名,一时竟让人分不清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孟舟山没有多想,只当少年害怕后半辈子没了倚靠。他干燥温暖的掌心反握住少年冰凉的手,悄无声息握紧,语气安抚:“没关系,你可以……”
他顿了顿才道:“你可以把我当做家人。”
也许是缘分使然,又或者是少年身世太过悲惨,孟舟山几乎把自己毕生的善意都用在了隋月声身上。他甚至不介意负担起在外人看来相当累赘的、少年的后半生。